憨憨的他

这个技术员，腼腆，寡言，憨憨的。

刚到电厂时，他不愿意跟大伙在一起聊天，这让我有点不放心。有一天，我俩坐在一起闲聊。我问：怎么样？

他说：不怎么样。

再问他，没话。

我的意思是，干电厂又脏又累，你是咋想的？他搓着双手，不语。我说：有啥想不通的，别憋在心里啊，想说就说，就当我是你哥。他点点头，厚嘴唇翕动一下，还是没话说。

他有点木讷。不熟悉他的人，哪里晓得他的真本事呢。其实，他心有灵犀，好些个难解的课题，你只要一点，他立马开窍。设备有故障，别人找不出来，他一听就知道了。大家说，这家伙有点怪。

那天上午，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巧，一台锅炉出了故障，亟待维修。他一声不吭，钻进停炉后还发烫的炉膛里就干了起来。他呼哧呼哧地干到悄无声息，末了被同事抓住双脚倒拖出来，像是从热水里捞出来的，人已经晕过去了。

事后，领导心疼且有感动地责备他：死心眼儿，怎么不让别人换一下？

他笑笑，似乎在说，换了别人也一样热，索性一人豁出去了。

又有一天，他巡检时及时果断地排除了一个电气故障，避免了一起重大事故的发生，被公司奖励了5000元。我说：给你写写，登报纸吧，让更多的人都知道认识你。

他红了脸，慌得连连摇手：哎哟，别提我的名字！

看他这个样子，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是故作谦虚吗？不是。他就是这么一种人，普通得像一块石头，像一根小草。石头不惹眼，让人不留意谁是谁。有时候，连石头自己也忘了是谁。把他放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尽自己的本分，检修也好、巡检也好，甚至被烧成石灰也好，都行。

一个周末，发生了一件怪有意思的事。早上他请假要去附近的商场买点东西，准备回家探亲。一个从不提特殊要求的人，这会儿想去买东西，这是挺好的事啊。

他说，很久没回家了，想去给父母买点啥，长这么大了，总是没心没肺的。买啥呢？他心里也没个谱，就急匆匆地走了。

没准儿，他还有个小约会。几天前，有个姑娘来公司找他，两人在厂区小路上牵了手，脸都红红的。我猜这有点意思。那就快去吧，快去。

他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掉头就往回走。原来，他看见雨后水沟里浊流滚滚，马上想起公司的菜地。回来一看，发现雨水把不少菜苗冲得东倒西歪，还有些菜根朝上埋在淤泥里。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这些菜苗拣出来洗去泥，再栽好。他也顾不得再去逛商场，挽起袖子和裤腿干了起来。

我们看见他时，他的活儿已经干完了，一脸一身的污泥。这个样子，就没法出去逛了。再说，买东西、牵手啥的也都没有时间了。

我说：你看这事儿弄得，唉！

他愣了愣神儿，问我：哎，你听，什么在咕咕叫？

旋即，他憋不住笑了。原来，是他肚子在抗议呢。早上只想着快点走，没吃饭。这会儿明白了：噢，我这是饿的。

憨吧？还是不说他的名字了，免得那个姑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