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第一次回知青的故居东山峰

作者: 东山峰人88[文集]2020年07月14日心情故事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羞于谈知青的事了。每当别人问起东山峰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多半是尴尬和沉默,久而久之就灵魂崩溃了。别人说我是谦卑,其实,谦卑是一种经过掩饰后出现的品格。它含有讨巧和无奈的意味。它是压制个性健康发展的隐形杀手。在现代生活中,由于错综复杂的人际交往和形形色色的利益之争,谦卑有时还成了保护自己的一种有效方式。为此,我不得不挤进一段不属于我自己的历史里去做了一回知青的‘勾当’,而且在那里用自己稚嫩柔弱的生命洗涤着家庭出身的原罪感,努力救赎着被成分‘玷污’的灵魂。那并非是为了逃避,也绝非为了掩饰面对现实生活的怯懦和无能为力。的的确确是当时已经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只能躲进时代的潮流中,寄生于‘广阔的天地’里成为往事的留守儿。那一段诡秘的岁月就像我不可掩讳的情感一样,成为了我想保护起来的隐私。我大概只会在几个知己面前才会对它高谈阔论吧,在那个特定时间和空间里,青春之梦里醒过来的全部是带着朦胧的幻灭,我茫然地不解这人生的谜局,曾经赋予人们创造社会的青红,怎么在无形中就被摈弃了。为什么在生活中,我不愿意谈论知青的事呢?我害怕谈论它,害怕我真诚地说出东山峰的那一刹那,换来的不是羡慕和祝福,而是轻蔑和嘲笑。就像当时急于回城盼望找到工作后又被无情下岗的那种尴尬的命运组合。也许,他们嘲笑的不是我的思想,而是我的实力。更可怕的是,当我羞于谈论知青过去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我底气不足,而是我的实力是否能配上我的思想?要么放弃思想,要么提升实力,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很多人选择的是后者,哪怕思想遥不可及,也要一步步去接近它。而今我已是六十多岁的退休知青了,知道自己的混得‘落魄不偶,难以为颜’。即没有从官位上带着‘长’字号的荣耀的回归小区,也没有从商海中掘一把财富‘躲进小楼成一体’,至今靠领取一份微薄的退休工资聊以自慰,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缝隙中,跟随波逐流的人生艰难抗衡,过得都如此清平,时常还得遵循许多小市民的世俗生活法则,如同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卑微之人,但心里却常装着‘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胸怀。今天这种思想的怪异显示,是否不正常?但它确实是我生活的写真。究其因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时代道德绑架的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一直都在承担着为那个时代为自己的青春所负有的责任和义务。因为,粘连在过去时代上的人,只能把自己的生活与一种思想之间画上等号。所以我最后才会对待这怪异显示毫不谦卑地奋勇书写出来。

我从16岁下放到19岁招工回长沙,青春在东山峰农场整整驻足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我经历了各种磨难,参与了东山峰农场的一切基础建设,推动了东山峰农场的巨大变化,也被这变化所改变,将生命中最初黄金的几年化作了农场发展所最需要的土壤。对那里被称为我故居的地方,感情是难以割断的,而且会越来越萦绕在意识的深处,形成不断的梦境。故居影影绰绰的群山像是一个睡意未醒的仙女,披着蝉翼般的薄纱,脉脉含情,凝眸不语;山间的青翠孕育队部的那湾泉水井依然还在流淌;晨曦悄无声息的晓雾,拉不开,扯不碎,一切景物都迷迷茫茫,似真似假;故居到处都是茅草,山坡上野鸡咕鸣一展翅非常漂亮,特别是那一望无垠的茅草坡,夏末秋初时节,满坡的茅草花就开了。茅草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摇曳着眩目的白絮,风儿拂过,飞絮飘逸,轻盈如雪片舞动。春天绿茵遍野,冬天衰草连天,惟有秋季才具有这般诗意的灵动,但那都是你青春舞动的精灵;山下那茂密的森林里,不论向哪边张望,都望不进森林多深的距离。树木交错断裂,树藤条相互缠绕,山与山交错蔓延,百鸟争鸣,野猪嚎叫,只有你穿行在森林中背柴、挑担的喘息之声。但森林是静美的,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自然生态,让原始、自然和青色呈现出生命伟大的力量。更让我怀念的是队上职工和当地放牛的老农‘蒯大伯’以及他们众多的子女,还有队部汪汪叫个不停的几只小狗,还有茅屋顶上那种炊烟和食堂里做饭的人,特别是那挂在食堂屋檐下用来敲钟催促出工的那快半載铁犁片却还能成为我梦中带泪的回想。时间没有抹去它的痕迹,但细节在年龄段口中愈加清晰:我不想让故居的概念渐渐成为黄昏里鸣虫的哀鸣和雨夜里的倚窗相思。

七月的盛夏,号称火炉的长沙有种被太阳炙烤的味道,整个城市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热得喘不过气来,弥漫在下放过东山峰的朋友圈里有种“返回知青故居”看看的浓浓情意,更有种年老择回故居辟暑、休闲、回味的思绪。既言返回故居,不但有地域差别,年龄差别,也有身份差别,性别差别,角度不同,观察、感悟与思考自然也有差异。在漫长的平凡之路上,目光所及的并非全部都是坦途,我只能换一种打开方式和自己的内心聊聊天。如果在我有生之年里再不到那儿去看看,还是保持沉默,那么,你的思想情感中总会有些残缺。这也正如网络所言;‘活着就是胜利,挣钱只是游戏,健康才是目的,快乐更是真谛!百年之后,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再美丽的语言也无法跟你沟通,因为我们要沉睡,睡很久,很久……’再不去,世界仿佛也会无声了。为此,我想在那里读山、读雾,读一季茅草坡上的枯荣、读知青的岁月、读故居的今夕,那一定将会酣畅淋漓,全身通透,眼前也会有色彩的跳跃,感官都会全面开启,甚至还会有青春时的情犊初开、兴风作乱态。

离开东山峰农场已经四十二年了,掐指一算,我也六十一岁了,现在腿多有些不便利,腰和颈椎也老是犯疼,趁着有生之年还能爬得动,思维尚存些敏捷,抓住夏季休闲的气候,返回一趟知青的故居---东山峰农场去寻找那一份失落的情感,寻找一份心灵的休闲!早几天,我与八个同学一起签署了一份开车自驾游的‘免责协议’,因为都是花甲之年的人了,许多事情难以预料,大家又是自愿参加,深思熟虑,避免纠纷总是成年人应该考虑到的事。组织形式上仍然采取AA制,行程安排是;首先到常德拜访东山峰知青和农场领导雷光英大哥,二是在场部住宿、队上参观,三是游览泥市、南北古镇,四是随自驾游形式再做选择。我们期盼相聚,期盼重逢在东山峰知青的故居里的那一刻,看一看那一路陌生而熟悉的东山峰青春之旅。

七月三十日,伴随着缕缕故居之情我们开始了为期十天的东山峰知青自驾游活动。上午九点,两部车八个人在临近高速的加油站集合,稍许交代出行事宜,办完AA制手续加满油驶向了长常高速。一路上,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车上只有同学们交谈的喃喃细语,我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眼帘穿过车窗外的风景,感觉车窗外无物长驻,只有风景永远新鲜。其实,窗外经过什么风景,这并不重要。喜欢的是那种流动的感觉,景物是流动的,思绪也是流动的,两者融为一片,仿佛置身于流畅的梦境。当你望着窗外惊过的景物时,我心灵的窗户也洞开了。许多似乎早已遗忘的往事,得而复失的感受,无暇顾及的思想,这时都不召自来。如同窗外的景物一样在心灵的窗户前惊过。中午11点车驶进常德市金悦大酒店,这是我要好的朋友雷光英大哥尽地主之谊为我们几十年未曾见面的原东山峰农场二分场三队的部分知青特意接风洗尘,一下车雷哥和他儿子即侄儿早已在门口等候迎接,一句‘好久不见你们了,有的样子变化不大’的话语,立刻驱散了我们坐车的疲惫,时间凝固在握手、问候、寒暄里,虽然大家脸上不见悲喜,心底却早已百转千回。偶尔心里沸腾的一些情绪和记忆都在此刻提醒我们留在东山峰的美好青春已经悄然逝去。一回忆便是散落一地的思念和悲伤。瞅着眼前搭载着每个人生理上的巨大变化,似浸阅了无尽无止的岁月沧桑。雷光英大哥比我年长6岁,他的前额顶上的头发已掉光了许多,一件白色短袖衬衫紧扣,浅灰色的休闲长裤衬托出中年匀称的身材,他没有中年发胖的肚腩,装束十分得体,更显示出为人谦和儒雅的内涵。唯有前额呈现脱发的光亮没有掩饰住岁月对他的侵扰,几十年未改的乡音中依然透着他热情和睿智。几番交谈下来,得知他有四个子女而且还是两个双胞胎,惊诧之余,感叹他不知道是怎样煎熬带着四个儿女走过的生活、又是怎样捱过日夜不能寐的岁月。想起我们现在连养一个小孩都十分吃力,更别说要养四个小孩但他却做到了。并且四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家庭和睦幸福、日子过得很滋润。这一点,洋溢在他脸上的笑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们。我想,这应该是他熬过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再回过头来看的时候,给他每走一步授予的奖赏!他和我的祖籍都是澧县人,他是60年代末的高中生,只是因为出生问题被迫辍学,他性格温和,为人正直,有能力,比我懂得许多事理,相同的命运和老乡关系使我们成了最要好的好朋友,不久他调到北山队,后来听说他当了农场领导而且混到了处长级别,再后来他又调到常德农科所,多年来未曾谋面只是偶尔电话微信联系,但彼此间还是经常相互挂念和关注。今日我们在常德相见,或许,这些五零后还算不得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年人,但是,张张被命运作弄的面容已变成肌肉松弛、臃肿,有的开始牙龈萎缩、牙齿脱落,满脸七横八岔的沟坎却非常的醒目;颧骨在塌陷的脸上像退潮后的礁石那样突出来,特别是每个人头顶上的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脸上条条皱文,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山上那种扑哧扑哧的红脸蛋和青涩全然没有了印痕。知青从农场走出之后,那些泪水蜿蜒的日子侵袭而来。而现在才发觉,我们因年少变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一切都如此薄凉。有些感受,只有凭着记忆慢慢寻找最初的味道,回忆很拥挤,却不见过路人。是你苍白了我的等待,讽刺了我的执着。也许我们都曾在东山峰农场勇敢而坚毅,只是,在与时间老人的对峙中,我们从来都不是赢家。还好我们都老的同步。

离吃饭的时间还早,见此状况,雷哥说常德有一著名景点‘十里诗墙’离酒店不远,不如现在去看看;走下护堤,只见湖水盈盈,垂柳翠绿,诗墙公园沿河而建,全长3000米,写的诗有1267首。诗墙荟萃了中国当代名家诗词、书法、美术精品镌刻于一墙,被称为世界最长的诗、书、画、刻艺术墙,获“吉尼斯之最”。徜徉在诗墙旁,常德丰富的荆楚文化和湘湖文化气息扑面而来。诗墙一览而过。同学阎乐克又带我们又来到当年下放上岸的船渡码头,现在全然不见了踪影,看到船渡码头的遗迹,抚今追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思绪依然在此地回荡。返回酒店,丰盛的菜肴已摆完满桌,我们深深地感受了雷哥的热情和豪爽,澎湃在东山峰农场的职工情、知青情在酒桌上发挥的淋漓尽致。回首东山峰农场知青的风风雨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只会欲盖弥彰。目标是‘广阔的天地’,但留给世界的只能是知青历史的背影。尽管山峰的岁月不曾给我一次回眸,但我却始终在对它微笑。如今的我们都已为人父,为人母,甚至为人祖。今日在常德我们与雷哥又欢聚一堂。有语云:无酒,何以逢知己;无酒,何以诉离情;无酒,何以壮行色。此刻,硕大的圆桌上充斥着东山峰上的回忆和每个人自己诉说的故事、响彻着酒杯的碰撞及尽情的欢笑声。我们举起杯,为雷哥的一片盛情;为了我们的相聚;为了我们的友谊;为失去的青春韶华;为了我们晚年生活更幸福;为能在长沙与雷哥相见干杯!

晚饭雷哥又安排我们去常德有名的地方吃擂茶,所谓擂茶;早已脱离了原来擂茶的概念,它是加上常德多种小吃,有油炸南瓜饼和风味小吃等满满一桌,擂茶也只是调好了的一碗糊糊勾兑开水放糖冲着吃。吃完擂茶我们开车来到柳叶湖景点,此湖是目前城市水面最大的湖面共有一万多亩。柳叶湖东临洞庭湖,西依武陵山,远与闻名遐迩的世界奇观武陵源相呼应,近与人间仙境桃花源、山灵水秀的花岩溪相衬,是一个山、湖、城连为一体的新兴旅游度假区,透视后的沉重感正是其吸引八方游客魅力之精髓,因此享有“中国城市第一湖”之美誉。我们沿湖而览,向远处眺望,许多船只在湖中游弋。浆拍击水面,激起一道道涟漪,碧波荡漾,仿佛似无暇的翡翠,水环抱着山,山环抱着水,构成了一幅水墨山水画。柳叶湖碧水茫茫,在阳光照射下金波闪烁,‘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这诗一点不错,你瞧,酷暑的柳叶湖是如此可爱:柳条抖动着纤细的臂膀,舞动苗条的躯干,跳着阿罗多姿的舞蹈,鱼儿在涟漪层出的浪涛中摆动着尾鳍,柳叶湖是坐落在常德以北的一颗耀眼的明珠,我们来时正赶上黄昏日后,漫步柳叶湖边,任风拂过,闭目深思,感到沁凉沁凉的,此时乍看柳叶湖,是多么令人神往,令人陶醉。仿佛一切忧伤、烦恼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之后带给人的,是一丝欣慰。欣赏了常德美景,又享受了雷哥的盛情款待,谢谢你常德的雷光英大哥陪同我们一整天!相聚是短暂而又愉快的,在充满激情的聚会之后,互道珍重,又要各奔东西了,之后又将是长长的别离,但友情的芬芳会给我们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缕和煦的阳光。我想,今天笑着和你分手,但愿不日笑着在长沙把你迎来。

第二天破晓,太阳从金悦大酒店的东边冉冉升起,昨晚倦而难以入睡的状态又莫名其妙地对峙了整夜。我想,这恐怕是一天兴奋搅乱思维所带来的结果,也是年老特征的具体表现。所以我早早就起了床,匆匆洗漱完毕,再一次临楼眺望了常德城,四十四年前几次从这里擦肩而过,今天再次为探友而来,它留下我青春和老年的记忆。作别了常德,告别了我尊敬的朋友雷光英大哥,车徐徐离开了酒店向东山峰驶去。车过石门电厂从原老路下省道,再沿着枣市水库新路,盘山而上,绕过九曲十八弯,涉过险峻的黄虎港桥,在此稍作停留,坐看黄虎港大桥。四十四年后旧地重游,此时的心情绝对与四十四年前不同,但见此桥区域内是;峡谷狭窄、幽深,两岸岩石陡峭险峻,绝壁高矗,更有剩头堡铁索桥惊险骇人,峡谷两岸森林茂密,过去猴子成群,为峡谷探幽、漂流的理想之地。50公里高峡幽谷湖泊,听说,古为遥望隘土司设寨固守之地。诗曰:‘壶瓶飞瀑布,洞口落桃花。虎港流碧水,大胜耸丹霞’。我被这天神弹墨般景色而震撼,更感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妙笔。纷纷用手机拍下了这一组难得的镜头,上车后心情怦然地还在回味,那种览物之情真是得无异乎?须臾,车离开黄虎港桥继续向北驶去。于2016年7月31日下午三点,到达了省道与场部公路的交汇处加油,稍许停车,大家又纷纷下来,再审视今天上山的印象,只见山岩峰峦峻峭神奇,流泉飞瀑处处,碧潭湍流连连,千丘簇拥,云海万里,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高山云雾茶园。感觉怎么过去的东山峰怎么没有今日般美丽?原来都是心情的变化在作祟啊!转身,我回眸一暼四十四年前的十八拐,当年从张家山背木领子的S型山路隐隐约约还呈现出它当年的痕迹,只是现在已有公路通往那里。側身再仰视观音尖顶上的石猴子还是蹲在峭壁上作翘盼的姿势,似乎是在盼山里的游子归来。终于我又回来了,回到魂牵梦绕的故居!当脚下的省道水泥公路变成上场部水泥公路时,路面已稍稍变窄,我感到心突然在此刻加快了跳动,是的到了,总算回到了多年牵挂的地方,总算可以让思绪在此刻尽情地倾诉。场部依然还是挂在满目青翠的半山腰,周围是都是成片的茶园环抱,山顶上依稀看见薄雾缠绕。只是昔日场部的木板房办公楼、宿舍、商店、医院全然都变了模样。映入眼帘都是一幢幢高大参差的楼房,一排排崭新的农家乐旅舍,鳞次栉比;学校、超市、三星级宾馆、医院、街道、菜店、肉铺、酒店纵横交错;给人耳目一新。街道上居民们坐在木椅休闲的嗮着太阳,就连小狗也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呼睡着,一打听总有你熟悉的面孔坐在其中,好一派和谐的气氛,一座浓缩板的山峰上的天市展现在大家面前,它正朝着现代化的目标前进。全凭着记忆,拨开思绪,穿越岁月,思绪在希翼中前行。

思绪重新回到了阔别四十四年的故居东山峰农场。这里是我青春放逐的地方。我从山下走到山上,又从部场走到队部,重新用双脚丈量了山上的大部分角落和小路。沧桑的手指抚摸了一遍空置的岩石、木板老宅、茅草房,我依然可以清晰地说出这里曾是场部、那里是供销社和仓库,当初在这里挑过米,那里背过木材,队上的砖砖瓦瓦等生活物资都是用我们稚嫩的肩膀扛上山去的呀!眼神久久停留在当年场部的旧址上,这里,曾经是我朝思暮想的地方!那里进进出出的全都是农场有头有面的人物。他们揣着固定工资,无需风吹雨打,冬天一盆炭火烤在膝盖前,常常抹着油浸的嘴巴领导着蓑衣、撅锄之人,摆弄着知青的命运,那是何等的威风?就像今天我们看到中央首长的风采一样。想必,如今他们应该都进入耄耋之年或以作古。其实他们的命运也被山峰弄得起伏沉浮。知青作为一个时代的符号已经终结了,个人命运的总和造就时代的走向,时代又影响着个人的命运,不管怎样,命运的安排还是把我们挤进了时代的悲剧中。也许,我还不是最激进的愤青者,但过去的伤痛我并不想屏蔽,在触景生情的地方还是要抖露给人看。游走在那个年代的思想是十分羡慕知青中的那些政治宠儿,她们是百里挑一的‘知青精英’,能舒服的坐在场部木板房里办公,同样拿着固定工资,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她们所付出的代价将永远不为人知?那时候觉得自己像山里的一只百灵鸟,寂静无声地飞走在坚硬冷漠的山峰上,每天用廋小的身体超负荷疲于拼命,不停的表现前进,表面看似无忧,然而处处是不可逾越的出生成分的牵绊。渴望被团组织接纳,也期望在政治上被认同,想参军,但政审又不能过关,失望太多次,为此,我只能带着原始的负罪感游走在政治宠幸的边缘,于是心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结,再也解不开,渐渐开始学会了不再轻易的诉说,只把心沉入最深的山峰中,把一个个暗暗的期盼和向往都写进了眼神里,用最朴实的劳动来洗刷自己的灵魂。记得,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和同学黄纲要一起到场部乘拖拉机背米的事;当时知青的生活费全部是按出工的工分值来计算的,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一天要挣满十分工非常不容易的,外出背米是件新鲜事,我们都争着愿意出来做,即可挣满十分工、又可以玩一下,两全其美的事何乐不为呢?那天一早上,我们找到在场部知青办做事的同学徐振宇,请她帮我们在食堂买些早餐,她慷慨解囊热情的招待我们吃了六个馒头、一碗稀饭,那时的六个馒头、一碗稀饭永远也填不饱肚子,如是我们不好意思再找她,只好私下自己掏钱又买了六个馒头方才吃满意。一百八十斤一袋的米要踩着跳板背上拖拉机,几千斤米就这样在我们柔弱稚嫩的肩膀上全部扛上了拖拉机。现在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十六七岁要扛上一百八十斤米背上跳板,今天这个年纪的人是如论如何是做不到的,但他们的父辈做到了,这不能不说是时代造化人。更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我每背着一袋米站在跳板从窗缝中看到场部那些穿着三个口袋干部模样的人,喝着茶、看着报纸,度着方步、用牙签挑着牙缝中的残屑,打着饱嗝的时候,我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度着方步过上这样的日子呢?山上的知青岁月真正有许多不堪回首的事,十六岁就离开亲人,没有饱饭、没有油水、没有现在的营养物质,住着透风漏雨的茅草屋,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超强体力活,打下了今天东山峰农场的基础建设。但更过分的是还要承受政治上的歧视,精神上的压力,甚至我们队上还发生过捆绑、吊打知青侵害女知青的事件。现在想起来我依然历历在目,好在时间翻过了一页。岁月撇清了恩恩怨怨,知青、农场职工,农场领导都经历了一段个人的时代悲剧。今天,61岁的我,故地重游,仿佛又穿越到了那16岁青春年少时,神采奕奕。思绪似乎都在回忆中过滤了,如是,许多不美好的事都被选择性的遗忘了,所以回忆一般都比较轻松,容易放大过去的美好,放大现实的落差。

刚刚下过雨的山路,满是泥土的芬芳。还未走近,便远远地看见,山上的松树、冷杉树满目碧翠,夹在青山翠绿间,绵延数里的几抹粉色,分外清雅。从日出到日落,避暑的常德知青和长沙知青来了一泼又一泼,山上的人来来往往,许多早来的人也都走了,最后只剩下一波我们几个晚来的退休知青,到附近的风景区走走,接触大自然,让洋溢山上高负离子的空气舒缓紧绷神经,感受绿与雾独有的夏日氛围是我们来此地的另一个目的!当我们回到农场职工子弟开的乐峰山庄时,店主跑上来接我们回家,一米五几的张太义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又矮又黑,他站在旅舍坪前,问我们‘今天玩得怎么样’?张太义是原来队上的统计,这个旅馆是他女婿女儿开办的,据说算是此地装修最好的,从外部装饰来看,可能是名不虚传。现在东山峰农场的职工子弟们早已脱俗了我们那个年代的思想,她们都具有新的思维,她们打捞了父辈历史的碎片,不作茧自缚,在往事的泥足中构筑了自己的命运,用新的思维方式,开辟了许多商业经营模式,东山峰旅游项目就是其中之一,乐峰山庄老板经营有道,收费合理,想必此店一定收入颇丰。由此可见,商业经营理念在东山峰职工子弟中已经全然兴起。顿时,年轻的几抹记忆现在全被故居主人热情和苍老所代替了。我揉揉麻木的双腿,轻轻对旁边的同学讲了句,这山上:人人都有故事,你可以回忆你熟悉的事,你听来的事,你见过的奇闻趣事、但四十四年前那些温情的悲戚的事,伤感幽远的曲调最容易把我推进悠远的记忆长河……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画面与时间的错叠吧,我记住了让我身心震憾的一幕,1972年3月26日的那个下午,那个初春船码头的场景。太阳中夹着小雨,岸边依然是长沙市十四中学组织的锣鼓喧天的欢送声。船载着还没有脱去稚嫩青涩的二百七十多名初中毕业生从長沙城缓缓地穿过雨幕,朝湘江北驰去。第二天上午从常德码头下船换乘汽车过常德、石门,当车进入到湘北边陲东山峰时已是下午,坐在前排的我,透过窗户的玻璃,穿过毛毛雨线,贪婪地看着这块陌生的土地。抬头仰望大山里那种特有的雾,蒙蒙遮盖了整个山峰,全然看不见它的真实面貌,山上的初春那种料峭的寒气还有些逼人,沿路山田中被砍去的包谷根剩下半截,因为当时东山峰农场就叫糖厂,缺乏常识的惯性思维立刻就被我们误认为是糖厂榨糖用的甘蔗根了,其实当时榨糖是用北方移栽过来的一种根茎植物甜菜作原料。雾笼罩了进山的路,全然看不到山顶,到队部还有多远呢?踹着粗气越爬越累,倒是耳边还听见哗哗的泉水声,远处偶尔还惊起了几只隐藏在茅草丛中的野雉,它们慌乱中咕咕的飞向了苍天,长长的尾翼下拖着一片惊叹的美丽。终于到了,队部处在山顶的一个山洼里,三面环山,只有北面没有山包遮挡全敞开着一条通往中岭公社的小路,我们住的房子就是建在一块平地上用茅草搭起的一排长条的草房子,木门窗,四周都是杂草丛生的小山包和湿地,静静的山凹里一片蛙鸣,偶尔还能听见野鸡的咕咕声,面前是倾眼的荒凉,踩着沾满双脚的黄泥,推开泛黄的栗木门,门里都是空荡荡的,用树棍搭成一字排开的茅草通床旁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更令人沮丧的是这里没有锣鼓喧嚣的欢迎,也没有摆满座椅的晚饭,而是只有蹲在地上那种乡村吃饭的方式,而且还是吃着含有柴油味的酸菜汤。此刻,哭声、骂娘声、摔饭钵子声连成一片,在这寂静的山窝里显得格外凄楚,巨大的现实落差使我知道山峰并不是知青的美好所在,彷徨、压抑、空虚是我对知青故居的第一次记忆,就像一个被遗忘或者弃置的角落,在那里我看到的尽是乡村与城市生存力变革与停滞、繁华与衰败之间的撕裂,因此,以往的知青的故事中总是充斥着一种不甘心。而这一次,因为有了更远的时间延伸和更广的空间转移,山峰上的未知已被种种人生经验填补,所以对照之下,旧时光里的东山峰不得不成为最后的记忆。甚至为了凸显这份失落的忧伤,我不惜将所有悲哀际遇都堆砌到了那个年代上。

从七十年代初走出来的人的思考会走战术层面上,嘴里全是热情,浑身都是充满沸腾,眼里写着两个字,叫梦想。那里的山峰被人称为‘广阔的天地’,最大的特色就是,就是风景优美宜人,雾非常非常的柔,剪不断也扯不散,有山峦叠嶂,参天大树,有古镇吊脚楼,更有五八年大跃进被砍划遗留下来的大树遗骸。但贫困依然写在这里,我见过当地全家人合盖一床被子、住的房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过违,包谷、土豆是主粮,终年吃不上饱饭;记得有一年冬天午响时,天还下着鹅毛大雪,山路全部被冰雪覆盖了,一位壮硕的当地农民从中岭公社路过我们队上,他只穿着一双草鞋用棕叶片包裹双脚、头上缠着黑色头巾、背着背篓踏着嘎哧嘎哧的冰块声到队部屋檐下歇息,只见他从怀里打开一块折叠几层的破布,从里面拿出一块玉米参合着米糠的硬饼坨坨,用手掰开着一口水一口坨的吃,此刻我们的带队雍干部看不下去了,跑到食堂买了两钵米饭与他调换米糠硬饼坨,他卑微的鞠躬九十度谢谢,含泪吃完那两钵米饭,那一幕场景仿佛是从原始社会凸显出来的缩影深深的震撼着我的内心世界,几十年还烙在我脑海里使我终身难忘。其实,我们知青在那里也是生活得非常艰难,饭老是吃不饱,没有油水、一个季度打一回牙祭、背柴、背岩石、垒大寨田、每天收工回来连开水也没有喝,基本都是捧着冰冷的山泉水喝,更可怕的是在冰天雪地的气温里修公路,当我穿上套鞋时里面全部是被一层薄冰覆盖,穿上去一种戳心的疼,它完全是依靠你身体的余温来融化烘干,许多痛苦和艰难现在想都不敢想。由此可见,那里的贫困程度波及到东山峰农场知青的现状,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四十二年未曾联系,四十二年也全无消息。一声吆喝,从城市的角落,从茫茫人流中今天的八个人他们是;陈旭、阎罗克、小张建国、彭石舟、易建夫、万东华、成湘林、陈刚,相聚在这里。第二天,我们重返队部,把车停在湖萍,山旁边一块平地里远远有几间零落的平房,圮毁伫立在坡上,在风声中显得格外孤静,木栅门拉开后,职工肖国民夫妇倚傍着门柱望着走过来的我们,知青中有人问‘还认得啵’肖国民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一群向他走来的人,哦,‘记得几个,你是小张建国,你是彭石舟、阎罗克……’,他们的形象枯瘦矮小,满屋简洁的家具和生活温饱话语如同知青历史的碎片,穿透着耳膜嗡嗡作响。喝过茶聊暄队上的一些往事我们只能匆匆作别,再抬头搜寻往队部走的方向,那儿还有什么公路,都是残基断路,两边满是齐人深的茅草,四十四年风雨的侵蚀,浸泡,两条深深的车辙印凹陷在昔日我们修的公路上,感觉不到路的存在,我们选择从小路进发朝队上走去,長满杂草、寮竹的山坡,昔日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还在耳边响起,从这儿欢畅着流向远处的山下、流向了澧水河。爬到队部山亚口的一霎那间,大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呈现在你眼帘的是零落的山地、孤独的‘赵振华’、疲乏的牲口、破陋的房舍,稀稀拉拉还住着几户人家。彭石舟一言末发,甩下众人,沿着队部唯一被雨水浸泡的小路踉跄而去,我知道他和我此刻早己心中翻江倒海,为了这一刻,他今天早上起的特别早,第一个催促我们走,我和大家踏着他刚走过的脚印走了过去。印入视线的是当年的球场,忙时用作翻晒油菜籽和萝卜,平时就是大家玩球的地方,当年球队的同学自豪的讲,曾在这里比过几次球赛而现在全部是荒草丛生像一块小的草原。往左边就是食堂灶台的砖基,寒冷的冬天,食堂的女生,站在这将一瓢瓢热水倒给前来打水的男生女生,让他们洗去一身的疲惫,洗去山上寒风的凛冽。但洗不去对远方亲人的思念。随风飘来了茅草花絮的清香,也飘来了悠扬的口琴、笛子和知青的歌声。那只不过是记忆中的场景,再往右边是我们过去亲手炸岩石、挑岩石而垒建的知青宿舍,走近一看,全然没有往日的景象,曾经我和舟哥居住那间泛着黯黯煤油灯光、抹着石灰墙壁、盖着油毛毡顶的房子,现已拦腰断裂,枯黄的茅草茎根深深地扎在当年栖寝的房屋的岩基上,只剩下几间残存欲坠的破房还孤独地遗留在两边,在风的呼啸下发出一声声凄切凝重的磬声,更显出夜半的苍凉。地处山顶偏僻一隅的三队,像一位沉默的老人,让人感到惋惜、颤抖。顷刻间不自觉地已经坠入了暮年人的园地里,当一种暗示发现时,使人如何的难堪!而且,雾一般变幻似的人生,又怎样能挣扎?尤其是眼前队部的景象,四十四年前埋怨此地的我!在青春这场盛宴中,有太多的过客,太多的错过,每个人都在自导自演,差别就在于谁是主角,谁是配角。每一次站在十字路口的徘徊,每一次长途跋涉后的茫然,每一次得失反复后的心酸,都在这条路上,刻了我的思想,我曾经的梦,我的追逐,我的憧憬,我的挣扎,我的苦痛,我的不舍,我的心不甘情不愿,这些痕迹,就这样随我一路延伸而来,或深,或浅。但现在呢?唉,一切尽在不言中,往事悠悠,流水潺潺。当年的过往都如烟云一般霏霏然的消散,寻不着一点的痕迹,惟有付之一叹泪折两行!这次东山峰之行,我们中间有一位特别的人同学的同学成湘琳,她没有下放过,她是怀着好玩和好奇之心而来,当我问她感受怎样?她突然噎住了,半天不说一句话,我看见她啜着粗气,浑身剧烈地抖动着,脖子上的青筋在跳动。等了几十秒之后,她老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群山,含着神秘而深沉的口吻,最后只说出四个字来:‘很造孽啊!’当时我心里有一种巨大的伤痛感。我在想:这一代知青所经历的是怎样惨烈的生活啊!也许她们永远都无法了解,我们只能从书本上从电视里去了解碎片化的历史知识。从那一刻起,我心里萌发出一个念头:我能不能到达这些知青历史的现场,把这些故事带回来讲给我们的孩子听呢?现在书店里有许多有关《知青》的书。我当时读完之后在扉页上写道:‘知青的运动、知青的历史对于90后的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符号,但对于我来讲,却是一种巨大的神秘和伤痛。我愿意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去解读这种神秘和伤痛。这种解读并不是完全来自景仰和好奇,而是来自于我骨髓里早就植入的行走的力量,似乎它在召唤我去践行一个久远的梦想。’所以,只有到达东山峰队部现场,闻到那个时代的气息,她才有可能感同身受地去理解我们知青这一代人。我想她在这一路上,依然能感受到东山峰知青的影响在今天的延续。即将离开队部的时刻,破败的景象再次纳入我的视野,让人久久不能心静,也让人不由得追忆起起这个有近四十四年历史的农场。甜菜换成了茶叶和反季节蔬菜的种植,承载一段轰轰烈烈的知青建场运动史,没有辉煌的业绩,没有耀眼的光华,知青最后剩下的确是一无所有。今日我们来了,忘掉了旅途的疲劳,忘记了此刻饥饿,没有半点怨恨指责,只有声声感叹。其他的同学则站在这山口边,等着我去完成这神圣的回归。大家纷纷拿出自带的手机,看到了多年牵挂的地方,留下了张张珍贵的相片。回去就告诉妻子、丈夫,告诉儿女,告诉挚友,这就是我当年下放的地方,这儿埋藏着一段难忘的回忆。泪水己融入到朦胧的雾水中,掉落到这荒原野草中。我在思考,这故居,为什么会让我如此地痴迷。四十四年了,它总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消失,难道那残基断岩下,那破碎消失的茅草屋还珍葴着什么?生命之帆四十四年前从这儿驰出,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四十年后又驰回了它的起点,这是否是人生的悲哀,还是生命之帆从这儿再度扬帆。中午12点,返回场部,已是雾过天晴,艳阳高照。晚饭后,同学们有休闲的时间在一起挫麻将,我披着一件长衣独自走出门外,眺望山上远处的鬼魅,故居的仲夏之夜,静谧,葱茏,秀丽,多姿。晚风拂过我的脸庞,我还在想白天队部看见的那些场景,眼下,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故居都实行了退耕还林,以前的茅草山已绿树成荫。茅草花绽放时,只见绿树丛中,这儿露一点纯白,那儿透一片浅紫,再不是铲草皮而裸露的岩石了。队上寂寞的茅草花,依然静静地开,在风中恣意飘飞,落入尘土。但有谁再来关注它,欣赏它?而现在惟有孤独的生,孤独的死。难道生命本该如此,或与世无争,或静隐于山林,或默默无闻地在时间早已筑好的圈子里轮回。知青真是一场错开的花季,埋首烟波,似水流年,散落了我的情绪,乱了晴天里的云雾,乱了我的世界,东山峰农场啊,看你一眼,并要写伤知青心里的一片天。

第三天,按行程安排,我们开车来到南北镇。风吹过的那条街道,四十三年我不曾回来,今日而来却已渐老。南北镇依旧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当我们又转到一脚跨湘鄂,鸡鸣闻两省的南北镇,旧名懒板凳、又叫南北墩,古属五溪三蛮之地。地处湘鄂边界。南北镇位于石门县西北边塞,是连接湘北鄂西的主要通道,为湖北鹤峰、五峰南下湖南的交通咽喉。集镇主要沿过境公路石鹤线两侧发展,与湖北省鹤峰县走马镇北镇管理区连成一片,形成了两镇一街横跨两省的独特格局。 由于其“一街跨两省”的地理优势,20世纪90年代被省确定为“八大省际边界口子镇之一”。在这里以土家族人居多,你能听到不同地方的语言,感受到不同种思想的浸润;此地73年时我曾来过,当时农场搞了些开放政策允许农场职工私人养猪,我们排里职工排长刘正田就带我到过南北镇。那时,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在计划经济一切凭票供应的年代,此镇是唯一可以两省相互通用粮票和布票的地方,除此以外任何地方是没有如此现象的。我仿佛还记得南北镇的依稀模样;绿意葱笼的小镇,沁绿色的小河穿镇而过,悠闲地绕了一个半圆,把小镇围中间,岸边摩肩接踵的小楼,鳞次栉比的黑竭色木板房,临河站成一排,一条窄窄长长的小巷,依山傍水而造次的吊脚楼,哗哗的溪流从石板小桥下淌过,挑担子的吆喝,背背搂的老人和妇女,街上鸡鸭的奔跑,狗趴在地上吐出红舌头、还有的站在街上对着行人汪汪狂叫,一堆一堆的人群挤满了街道的空旷处,山里的竹笋,木耳,山箘,还有天麻一些珍贵药材,黄豆等山区特有的农产品摆满了南北镇拥挤的街道,扎着头巾土家族菜男人,穿着蓝色印花土布的妇女,这一切,屏蔽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市井布衣里,旧时光味道在湘北的边陲演绎着一场七十年代的赶集狂欢。而今天的南北镇已经是面目全非,一座现代化气息的街道穿镇而过,完全看不到昔日古镇的痕迹,但你仍然可以看到挂在晾衣杆上的衣物在阳光下随风飘荡,也可以享受到咖啡、酒吧等舶来品带来的小资生活情调;在参观老建筑的同时,也可以买到很多现代的、古旧的艺术品和当地的土特产。同学中就有几个购买了当地出产的天麻。走过南北镇我们又驱车赶到湖北的走马镇,走马镇我以前没有去过,今日一见全当是只是城市边缘的的街道。南北镇、走马镇她见证四十多年历史变迁,展现了古镇青石板上的文化,如果你想要探寻古镇老故事,总会在这里遇到惊喜。只是古镇仍然在诉说岁月的无情。

两镇一游,打消了我们再去泥市镇的兴趣,其实,此地真正的景点是在壶瓶镇。但在我的感情里不得不再次触碰到当年的古镇---泥市镇(现在叫壶瓶镇)。该镇的地理位置在东经110°29′~110°59′和北纬29°50 ′~30°09 ′之间,东南西三面分别与石门县太平镇、所街乡、罗坪乡及东山峰管理区、南北镇接壤,北与湖北省五峰县、鹤峰县毗邻,总面积66568ha。1982年经湖南省人民政府批准成立省级自然保护区,1994年经国务院批准晋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保护华南虎等濒危动物物种及其栖息地和珙桐等珍稀植物物种及群落为主的森林和野生动植物类型自然保护区。多年来,壶瓶山越来越引起国内外的高度关注,被世界自然基金会、国际自然保护联盟、世界银行联合选定为全球200个重点生态区之一;被国务院批准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被湖南省确定为重点生态旅游区。

从东山峰到壶瓶镇其实只有半小时车程,走进壶瓶古镇,你会翻阅到一部内容丰富的民族风情宝典:醇香的土家肉食三奇——腊肉、腊香肠、榨肉,欢快的摆手舞,高亢的对山歌,隆重的牛王节、端午节,奇特的婚俗——哭嫁,还有土地戏、跳丧舞、打溜子、九子鞭、薅草鼓、三棒鼓……还有以吊脚楼为典型代表的民族建筑。古老的门廊街道上铺满了一条条青石板,不知是那个年代建成的,依然还散发古老的意味。记得72年4月,恰逢队部第一次放假,我们知青决定结伴而行到离队部二十多公里外的泥市镇去玩,当时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时而走公路、时而插小道,要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泥市镇。小镇不大,山河依偎,民风古朴,大部分居民世代居住在此,至今仍保留传统的风俗习惯。那里成年人的眼神也如孩童般单纯,他们安心宁静的家园,不向往都市的生活。一向不喜欢都市喧哗的老人至今依然背着背篓抽着古老的悍烟袋在布满青石板路的街上徘徊闲诳,他们守住数百年的风俗,延续着小镇的风度、人情。小镇饭店旁一条小河过去叫泥市河,河中央有座独峰,峰高达几十米,独立于河中象一座定山神钟,河边四周是群山起伏的山峦。当知青第一次出现在小镇时,正是我初次领到工资的日子,当时农场知青的工作是十八元,扣去伙食费仍可拿到十几元,在当时该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领到我们人生第一笔财富,大家心花怒放,喜匆匆地用几毛快把钱和几两粮票在泥市饭店,吆喝着点一桌丰盛的大餐,吃完,喝完后,同学潘乃长穿条三角裤拍着屁股高喊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而毫无顾忌的在饭店里奔跑,然后一头扎进泥市河,痛快地享受河水的畅快,发泄着青春的狂欢。此刻的小镇被一群知青的举动惊愕了,他们不理解这群城市里来的青年人,更不理解那群在大庭之众穿着三角裤狂奔的知青。现实和传统,观念与习惯此时在小镇上卷起了巨大的波浪。上山下乡,知青运动从一个侧面融合了城乡的文化和习俗。泥市小镇被一群知青折腾了整整一天,当地人用诧异的眼光询问大山里那从未见过的所谓城市文明时,小镇已是下午时刻,我也收住了那狂野思想,点好行装,又万般无舍的回到队上。一晃又四十四年过去了,旧时光里小镇的印记,小镇的今天依然新活的叠加在故居的思绪中。

如果我今天游走在壶瓶山镇,想必还能看到7-80年代的一些旧物,在这种环境下,有一种出人意料的艺术美感。在闲散的下午,就着青石板下的习习凉风,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空中飘来一抹慵懒的绿茶香味,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长辈们慢慢的都老了。爷爷辈的老人所剩无几,父辈们染黑的头发掩盖不住日渐消减的精气神儿。古镇的街道早已不见昔日的踪影,新铺的青石板都是整齐有序,古镇的老房子都改成了新房子,许多深山里的人现在都已搬到镇上住了,他们开起了旅馆做起了生意来,日子一天天朝好方向驶来,但原地房子的主人们,他们的子女可能都已经走出了大山,进了城市,但父辈们依然留在此地,留在世世代代的土地上,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泥市河中的那根石柱,梦见了我青春的模样。

东山峰是我梦里挥之不去的心结,它带给我终身的思考。‘茶山花海,天上街市’。当你一上山就会感到有一股浓烈的知青气息扑面而来,山上旅馆里住的是知青,酒店中吃饭的是知青,公路上走动的还是知青,就连偏远的队上你仍然能碰到三五成群的知青。知青这张名片已经深深嵌入在这坐山峰之中了!更让我感受至深的是,这次回到故居你能体会到知青、农场职工在山峰上的那种暖暖情意。这股浓浓的情意从山峰里、云雾中,公路上、沿街的门店里向你时时袭来,不管是你走到原来的队上或是住进农场子弟开的宾馆、或者碰见山峰上行走的人群,他们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从眼神中向你点头打招乎或向你关注。原队上职工配偶文安珍大姐七十多岁了居然从胡萍山上跑下来请我们去她家里吃饭,她杀鸡取腊肉办一桌丰盛的中餐把知青与农场职工的友情拉得老长老长,就连我们住宿的房主(原队上职工子弟)也在到来的第一天请客为我们接风洗尘,她们尽量提供方便优惠我们住宿,在这里少了许多城市的那种世俗,多了一份厚道和真挚。我想,不管过去在山峰上发生过什么痛苦和不愉快的事,毕竟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仅凭东山峰上的点滴情感流露就应该摒弃前嫌。这次回故居通过几天的走访我稍许了解了农场的一些情况,现在山上仍住有人口三千多人,他们主要集中在场部一带,原来队上大多还住有极小部分职工家属,个别队上基本荒废,东山峰风景管理处充当的职能基本也就是一个社区的作用。整个山上原农场职工家属的生活状况基本都过得一般,他们的子女除极少数在山上开设旅舍和务农外大部分都是在外打工或做点小生意,这与许多上山的知青家庭的状况相似,男职工退休有拿三千、两千多的,女职工基本就是一千多或者接近两千和长沙退休女知青的经济收入情况也基本相同。眼下的东山峰,疏解非发展避暑种茶和返季节蔬菜功能走向已无悬念,但产业结构升级和山峰格局调整的机遇正在凸显。这种机遇能吹开雾罩的东山峰吗?

有意思的是;那天我蹲在公路边抽着一包软白沙烟,有个老翁不惑的问我,你怎么抽这‘马虎烟’她们想象中知青日子都会过得很好,抽烟起码要抽芙蓉王,其实他们不知道回城的知青所在的单位百分之九十几都全部垮掉了,当年回城就业的知青绝大部分成了下岗工人,基本变成最贫困群体。用“买断”将下岗工人与公有制企业和单位最后联系的脐带割断后,丧失“铁饭碗”的工人,也丧失了稳定地生活和稳定的收入,他们成了中国最穷最苦的社会群体, 也成了这个社会最为弱势的群体,真正无愧于是这个社会的无产阶级!就在这个‘下岗’的过程,有的是祖孙三代,有的是夫妻共同被下岗,这中间出现多少妻离子散?最让他们伤心的,还不是自己陷入贫穷,而是他们的儿女,从此就丧失了向上循环的机会,被基本固定在社会的底层,他们作为一个阶层(阶级)很难有“翻身”出头之日!这从一个侧面可谓是真正‘缩小了城乡差别’,所以许多知青只能下岗苦苦挣扎熬到退休,除开个别事业单位和特大型国有企业外,大部分知青退休后生活都只能过得温饱或者还有些拮据,这种情况折射出那个年代所带来的影响是我们这代人心中隐秘的伤痛。

回长沙的那天晚上;天下着小雨,夜黑得寂静,我去看望了原来队上一个老人,她已经七十多岁了,住在上场部的路边,房子建在公路急弯的坡上,在夜雨中显得格外孤静,木栅门拉开后,一个老妇人踉踉跄跄的走出来。她的眼睛几乎要合成一条缝了,口里微微地喘气,一手牢牢地把住门边,摩挲着老眼,目不转睛地凝望,好似地期待着什么。看她站立在那里的样子,显然身体非常衰弱;脸上堆满了皱纹,露出很高的颧骨;瘦削的耳朵上还垂着一对污铜的耳环;背有点驼,荒草般的头发,黑白参差的纷披在前额。她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夹衣,从袖筒里伸出来的那只手,颜色青灰,骨头血管都露在外面。哦,我记起了她,原队上胡培成书记的爱人曾姨子(她爱人去年过世),她一边稳定地坐在门柱边连动也不动一下,双手村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公路上过往的人群像是搜寻着什么,我走过去问她;‘还认得啵’曾姨子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我一番摇了摇头作迷糊态,我忙说“我是陈刚”,哦,‘记得,你是陈刚’,难怪那天有人说,‘长沙来了一部分知青,陈刚也来了’。她接着说;‘队上长沙知青许多人对她爱人有看法(因为她爱人当时是队上的书记)’,她说;“都是那个时代和社会造成的,你们知青呀年纪小不容易,我们家庭小孩多也过得不容易,他们不来看我,我也‘现话得’”,那充满反思愧疚和悲切的话语使我的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涩,什么滋味都有。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想,人们总是需要依靠一些记忆来取暖。它可以及时补足当下的意义,和行进中的事件的动力。是啊,在山上谁没有个长短,知青中的偷鸡摸狗、懒懒散散、打架、不出工的,队部领导中的那种过分甚至不近人情的管理方法,把知青与队部领导的情绪对立起来所造成的伤害至今仍有隔膜,有的甚至很深很深以至至今都难以释怀,这不能不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四年,我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纠缠过去的恩恩怨怨了。我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纠缠过去的恩恩怨怨了。人生,就是一步步走,一点一点的扔,所有的事物,都要有一个过程;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懂得;所有的过往,都是岁月的一种恩赐。我们这次来东山峰故居本身就带有一种对过去关注的情怀;知青关注的是自己曾经在东山峰农场贡献青春后现在所改变的一切,关注原来队上和队上职工及他们的生活情况,而职工也在关注来场知青现在的变化,关注我们现在生活得怎样?这种双方关注充分体现了一段讲不清、道不眀但依然能引起浓厚兴趣的心节,这正是双方寻找的一个共同点。只要你是知青,只要你曾经在东山峰上呆过,这种情怀就会不由自主的从你心灵深处迸发出来,你承认也好否定也罢,我相信,山上的峰,山上的人,山上的街道已经都向你敞开了它欢迎的臂膀。它静静浓烈而厚重等待昔日东山峰的主人----知青!那晚雨下得凄厉,夜黑得慢长,我邀来了同学万东华一起再次去看望了曾姨子,并拿了点钱送给她,旋即她又打发她大儿子送来四包茶叶感谢我们。此刻,我觉得这就是知青情、职工情在一种无形的语言中传递着对过去和现在包容、释怀。我思考着,如果你自己不纠缠过去,时刻朝前看,充满人性和道德光辉,在任何时代都会奕奕生辉。确实,人生就是一本书。有的写得精彩,有的写得平庸;有的写得厚道,有的写得轻薄;有的写得恢弘,有的写得小气;有的写得平顺,有的写得曲折;有的留下光彩,有的留下遗憾;有的留有思考,有的只剩空白!

九天的故居寻找之旅结束了,在我的心里,故居是遥远的幸福,是淡淡的牵挂。山愁依是诗歌般的惆怅,是梦幻般的篇章。然而,对很多人来说,故居已经被遗忘,山愁只有愁没有昔日的活泼。我把自己定位为尚能惦记故居命运的热心人,即便文字不能改变什么,但还是要写出来。这不光是为它,为他们,也是为自己。四十四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来知青故居看看。现在看来故居的酷暑里藏着无尽的梦境,它是我避暑休闲的好地方,更是我梦中带泪的回想,屋檐下那半断的桦梨片敲钟的声响还悠悠的在耳际边回荡,雾里开荒的撅锄与茅镰刀仿佛还在思维中静静地述说,扦担插在茅草坡上呐喊,垒大寨田,劈山修路炸岩石,烈日下和同学们结伴在山里摘猕猴桃、驾驶着手护拖拉机在简易公路上狂奔,阴历四月跑遍山洼挖天麻,偷偷在山上水库游泳的情形可能将永远向我那沉默的故居话别。这真是一种人生的遗憾,远离故居本已让自己心难所依,现在故居却要从炊烟袅袅中走向废墟和荒野。我埋怨上天的残酷,为什么给了我一个故居,却又要从我的生命中将它夺走远去?一想到故居,我的这种复杂心情就涌上心间,难以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不宁的心绪散尽了!时间扑面而来,我们终将释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也许,将来,我们会把这一切告诉我们的儿女,他们不曾理解,他们的父母为什么如此地痴迷着那段岁月,那一座山峰。问道,那儿是否还有当年的痕迹,比喻茅草屋,健在的老职工。我只能摇了摇头,难作回答。既然不曾有,为何还要去寻找,还要去回归。每次相逢,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己经聊起,就会忘记了时间在身边悄悄消失,分手总在群星闪烁的时候。

现在,我活得虽不灿烂,但很平实,在苦难的砥砺下,开始仰望命运,并微笑着伸出手去,与所有奔赴而来的不幸握手言和。既憧憬晚年生活又热爱文学,不想默默无闻的消沉。而且,我相信一颗真正自由的灵魂会使我的激情和才情永不枯竭。只有这样,我才会对得起自己和知青的那一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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