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养金鱼

作者: 潘敏2020年10月14日生活故事

迄今为止,阿婆养过的动物不下十种。每一种动物,都让她念念不忘。其中,有一头重达两百斤的黑毛猪,在这头猪的生涯里,它一度曾忘了自己猪的本质,忠心耿耿地帮她看家护院;后来养了狗,没好好啃过两顿骨头,还尽帮着逮耗子;更不要说母鸡们了,每天都下蛋,蛋一脱腚,迫不及待地拿自己的孩子邀功,“咯咯达、咯咯达”地直叫唤。

不过,也亏得是它们遇到了阿婆这样的人。在人都吃不饱的年代,还满山遍野地打猪草,所以猪就记下了,成了一头狗一样忠诚的猪。在能吃饱吃好的时候,鸡啊,狗啊,更是通通善待。

鸡的吃食是白菜叶,细细切碎,匀匀净净地混合了米粒一并放入鸡槽。一个个鸡脖子伸出鸡圈,在鸡槽内上上下下,此起彼复。鸡们看着看着就长得油光水滑,精神抖擞起来。另外,还有罐头盒里的水,每天都会换上干净的,以备鸡们享用。天气晴好的时候,鸡圈大门常打开着,公鸡、母鸡们相邀而出,抬抬头,伸伸腿,闲庭信步,时不时又埋下头,尖尖的鸡喙在地上拔拉几下,捉点儿蛐蟮子来吃,长势一片大好。

遇到鸡瘟,就不好了。整个鸡圈都乌云笼罩,一只鸡萎靡不振,一个圈的鸡就跟着不振起来。阿婆成竹在胸,办法有的是:大蒜、辣椒切碎,拌上清油,一只一只捉来,灌下。空气有蒜香荡漾,如果能加点盐和味精就更好吃了。鸡伸长了脖子长长地吞咽过程,看起来焦灼、痛苦而漫长。

这时,我家的狗也帮着着急了,安静地坐在旁边。之前,除了人以外的生物,狗都会扑腾上去,乱咬一翻。面对狗的突然窜出,鸡们毫无准备,鸡屎奔泄而出,着急地扇动翅膀,跃跃欲飞,鸡毛飞了起来,又落了一地。

为此阿婆没少批评它:“你这个瘟伤,你再扑它,我打死你。”狗歪着脑袋,脑袋上的毛垂到了鼻子上,只看到眼睛在后面闪烁。阿婆觉得它听懂了,又摸着它的脑袋安抚说:“花娃儿乖。”

陆续地,阿婆又养了兔子、鸭子、猫、刺猬、还有小鸟什么的。最近的一段时间,她又养了几尾金鱼。算起来,这可是她养过的所有的动物中最为矜贵的一种。阿婆的弟弟家养着一大缸的热带鱼,每次到他家,阿婆就会在鱼缸前驻足,时不时弯腰,把脸贴近鱼缸,静静地观察,用她的高度近视眼,死死地盯住,然后疑虑顿生:“这么热的水,不得把鱼些煮熟吧?”他的弟弟跟她解释,这是热带鱼,要保持水温……阿婆听得一脸认真。

六十岁以后,阿婆不再养任何动物。她时不时的讲起那头黑毛猪,待宰的时候,她对什么都无能为力,所以只好大哭了一场;那只花狗的老去,更是让她黯然伤神,她不愿再谈起;另外,为了我们,她手刃过的鸡鸭;以及不后来不知去向的兔子、豚鼠……对她来说,那都是一条条命债。

可是,接紧着,牛同学和牛大壮却从成都带回来四尾金鱼。它们翻越山水,奔赴高原,不知是晕车还是高山反应,打开盖子时,几条小鱼早已肚皮朝上袒露。只有偶尔息合的鳃,能看到一丝生命的迹象。

阿婆立马收起那些零落的情绪,神医附体,当即立断,洗脚盆装水,适量撒上盐,轻轻将一只只小鱼捉入盆内,像呵护秧苗一样,小鱼们也算和阿婆有缘份,顽强地活了过来。

从此,金鱼留在了阿婆的身边,住在洋气的塑料桶里。阿婆每天都用牙签打捞它们的粪便,三天给它们换一次水,换水时洗净桶壁、桶底。这些看起来爱干净的家伙,不出三天,准得把整桶水弄得浑浊不堪。换的水是有讲究,都是早上打好了,沉淀在一边待用的。此后,阿婆每次与我通话都与金鱼有关。

再后来,死去一条小黑鱼,其余都长大了,几乎从一寸长到了三寸。水桶放在阳台上,阳光透过水面,我们坐在远远的角落,也能透过桶壁,隐隐约约看到金鱼在摆动着纱裙似的尾巴。

阿婆并不喜欢她现在所在的城市,但她却不得不留在那里照顾阿爷。就像当初她不愿意以黑毛猪生命,来换取填饱自己饿着的肚子;她不愿看到花狗死去,却怎样都无法挽留……但生活总是高高在上,她无法凌驾,只得无限制的顺从。

下午时光,阿爷出门打牌,大门关闭,一屋子的寂静,阿婆趴在桶边,细细地观察,骤然失神,仿佛那里是世界的中心,金鱼们在水桶里挍动,时不时有哗啦声作响。身上的鱼鳞,那样精巧细致,在太阳光下,散发着敏锐的折射,那样的一束束的光,仿佛穿越蒙尘,涤荡心灵……一个又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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