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二爹入城

作者: 张赤军2021年01月22日生活故事

闲二爹肯定不姓闲,况且闲二爹根本就闲不住。

前年儿子动员闲二爹和闲婆(闲二爹的老伴)进城养老时,闲二爹赖死赖活不肯挪窝,儿子叫上七姑八姨车轮式地给闲二爹做思想工作,闲二爹才勉勉强强答应试试。

闲二爹的绰号是隔壁陈三爷取的,说闲二爹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儿子在城里找了个好媳妇,城里光房子就有好几套,而且还得了个乖巧白胖的孙子,闲二爹和闲婆每月拿着政府的养老金和医疗统筹,加上儿女孝敬的钱,日子别提多滋润。

在乡下,闲二爹这样让人眼红的家境并不多,陈三爷取的绰号,多少有些羡慕嫉妒恨。

去年初,闲二爹和闲婆终于舍弃相伴多年的坛坛罐罐,在儿子和孙子半拉半拽下,期期艾艾坐上了儿子的宝马。闲二爹的做派叫陈三爷很是看不惯,说让你进城去享福,你还嗲得散发鱼腥气。

其实,闲二爹死活不愿进城是有原因的,早些年儿子接闲二爹到城里小住,才半月,就被儿媳妇罗列了十大罪状:上厕所不关门、在屋子里抽烟、用袖子擦筷子、直接喝自来水、动不动说脏话、早上起得太早并搞得乒乓响、进门不换拖鞋、吐痰不择地方、关门弄得震天响、从乡下带来的臭腐乳把屋子搞得臭气熏天。

尽管儿媳妇没有当面将十大罪状说出来,可儿媳为这些事和儿子闹别扭,闲二爹和闲婆还是看出了几分,加上孙子的泄密,闲二爹在儿媳家的后几天呆得别提有多憋闷。终于有一天,在闲二爹的授意下,闲婆说家里的鸡没人管了,菜没人管了,意志坚定地要回乡下老屋。

这次进城儿子考虑得蛮周到,专门在福旺小区为老两口买了一个一层楼,房子有百来个平方,楼下是别人家的车库,小区不远处卖菜的、卖早点的都有,附近还有个社区活动室,楼里住的都是城里的工薪族,素质高得很。

这下好了,不和儿子儿媳一起住,就是把屋子搞得像狗窝你也管不了老子,还自在。

锅碗瓢盆、床铺被褥、家具彩电、洗漱用具都一一备齐,闲二爹和闲婆很快就安顿下来。

进城第三天,儿子就接到闲二爹的手机,说是和物业的吵架了。

吵架的因由是为衣服被褥的事,由于住的楼层低,一天到晚,太阳被周边楼房遮去大半,闲二爹发挥农民的智慧,在小区空地的几棵树之间扯上几根麻绳,晒衣被的问题就轻松解决了。可没等到太阳下山,物业的就找上门来,说是小区里不能擅自牵扯绳子,闲二爹一听就火了,和物业吵将起来。儿子满头大汗赶过来,生拉硬拽将闲二爹劝回屋,跟他说,城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并叫人在阳台装上晒衣架,这事儿才算罢休。

扯绳事件没过去几天,儿子又听到了老子手机的呼叫,这一次惹到了环保督察大队。

引发冲突是因为洗衣服,城里有个城中湖,通往城中湖有一条清澈的小港,闲二爹和闲婆被热心居民举报,说两老隔三差五到小港边洗衣服,污染了港里的水,影响到城中湖的水质,督察员开出300元罚单。这下闲二爹不高兴了,妈的,老子在乡下,当家塘的水想怎么洗就怎么洗,还可以涮夜壶,到了这狗屁城市,洗个衣服还要罚300块钱,当下和督察人员怼上了。头上冒着热气的儿子迅疾赶来,缴了罚款,好说歹说把闲二爹弄回家,说爸呀,放着洗衣机您老不用,还跑上两里路到港里去洗衣服。闲二爹哼哼着嘟哝,水不费钱啊,老子还不是为了替你们省几个。

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季。

春上闲二爹又惹了两件事。

一件是清明节快到了,闲二爹和闲婆要给祖上烧些纸钱,寻来寻去,他们找到马路边的一处绿化带,声势浩大地烧将起来,也是他们点子低,碰上一位过路的城管。城管说,老人家,你们这样做不对啊,大家都这样,这城里还怎样住人?闲二爹憋屈得慌:“你家里就不死人?”城管抓住了理,叫来同事,开出500元罚单,知道讯息的儿子驱车前来,给城管陪着小心,缴了罚款,事儿也算没闹得太大。

第二件事扯上了绿化管理处。原来闲二爹真是闲不住,在小区楼房与楼房之间的花坛里种上了几棵柚子树,他嫌原先种的几株广玉兰和樟树遮住了柚子树的露水,也嫌花坛的树影响了他窗口的视线,立马找来锯子和斧头,吭哧吭哧三两下把那几株广玉兰和樟树的枝条砍得如同禿 尾巴鸡。这事儿被物业发现了,通知到绿化管理处,绿化管理处二话不说,开出800元罚单。闲二爹这回知道自己又惹祸了,也没向儿子吭声,自己老老实实缴了罚款,回到家里耷拉着脑袋抽烟。

晚上,闲婆对闲二爹说,老伴啊,我们回乡下吧。这城里不是我们呆的地儿。

闲二爹憋了半天,吼出一句话,不行!要这样回去,那陈三爷还不把老子笑话死,再说老子前前后后缴了1600元学费,我就不信,老子过不了城里人的生活

夜,还有些许喧嚣,但闲二爹的屋子却静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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