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猪油香

作者: 宋扬2022年08月21日优美散文

我的童年正逢困难时期,吃肉在当时绝对是一件奢侈的事儿,于是,猪油便成了一家人荤腥的主要来源。

那些年,植物油在乡下并不常见。村里绿油油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小麦苗,那是人们小半年的主粮。也有人家用油菜籽炼油,不过菜籽油与猪油比,就像水一样寡淡。多数人家不舍得用花生、芝麻这类的金贵粮食来炼油,像花生油、芝麻油这些高档货只零零星星在一些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才能偶尔见到。在这种情况下,猪油便派上了大用场。

在猪油罐里的油快要吃完前的某天,卖菜回来的母亲照例从场镇带回一大块猪边油,有时也是一笼猪网油。这让我和妹妹既失望又惊喜。失望的是,猪边油的出现代表着吃猪肉的日子又将无限期推迟——炼猪油就不割肉,这简直是当时普通人家不成文的规矩;惊喜的是,豆包也是干粮,猪油渣也算肉,我们好歹可以打打牙祭。

母亲先打来一盆清水把猪油清洗干净,然后把猪油切成拇指粗的条儿,将切好的猪油丢进铁锅,和两碗水一起熬。母亲最关心灶膛内火的大小,等锅里的油和水沸腾时,她不停叮嘱烧火的我:“小火!小火!”再熬煮一会儿,原本白亮亮浮展的猪油便慢慢萎缩,开始出油了。此时,灶房里慢慢弥散出猪油香腻而醇厚的味道,这味道迅速激起我对上一次吃猪肉时的美好回忆,不知不觉口水已在嘴里打转……

等两碗水完全熬干,锅里只剩下一汪金灿灿琥珀般的纯猪油,油面上漂着微黄的油渣。母亲用漏勺捞起猪油渣,分装在三个碗里。她在一个碗里撒上白糖,另一个碗里撒上盐、味精、花椒粉,拌匀,招呼着我和妹妹趁热吃。顾不上取筷子,我和妹妹的四只手直接从碗里撮起油渣直接塞进嘴里,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直呼:“别打翻了碗!不要抢!不要抢!还有好多呢……”

剩下的那碗油渣,将和青菜一起,被母亲做成一道荤菜——虽然油渣只是点缀。冬天,与油渣搭配的是白菜或莴苣;夏天,与油渣搭配的是青辣椒或者韭菜……因为有猪油渣的加盟,那些平素里其味不扬甚至让人愁眉苦脸的蔬菜一下子枯木逢春,每根韭菜,每一片菜叶都油汪汪的,根本不用多嚼,它们好像自己就能找到喉咙眼儿往肚子里钻。

白糖和椒盐的猪油渣,母亲和父亲是舍不得吃的,全被我和妹妹一扫而光。即便是饭桌上的猪油渣炒菜也要等我和妹妹吃了大半,母亲和父亲才肯动筷。这些,父亲通常喜欢喝上两杯,一边喝酒一边和母亲一张张清点着当天卖菜所得的零钱,父亲掏出他的记账本,一笔一画记下卖菜的收入和买猪油的支出。一杯老酒,母亲一口,父亲一口,两人轮着喝。虽然菜里的油渣在我和妹妹一遍又一遍地翻拣下已所剩无己,但他们依然慢悠悠品味着劳累一天后难得的小幸福……

普通人家过日子,要的是细水长流。有猪油的日子,每次炒菜,母亲都会去猪油罐里用铲子撬下一小块放进菜里。就这样,在不少人家只能吃不放油的“辣锅菜”的岁月,我和妹妹的碗里始终有猪油相伴。那些年,为了让一家人生活得好一些,除了种地,父亲还去镇邮局做编外邮递员,母亲一个人种几亩蔬菜,每逢集日便背上蔬菜去赶集。

而今,我们早已举家搬进城里,厨房里的食用油换成了更有益于身体健康的橄榄油、核桃油、花生油、菜籽油……品类繁多,而母亲依然会时不时地炼些猪油,于是厨房里又会飘来熟悉的猪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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