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四普庄

作者: 朱小平2022年09月01日现代散文

我在午后的风中,漫无目的地闲游。

我没能耐,寄居了近二十年的窄巷鳌头湾,实在是找不到性趣相怡的朋友或熟人,我才会一遍遍重复孤独,在邻村四普庄的那条老路上折来弯去。

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诗意仿佛大多来自陌生的远方。

形形色色的世间,有的人喜爱攀登他乡名峰奇川,有的人沉醉于郊野青山绿水,有的人迷恋远处雪原阔海。我,本想做一株扎根泥土的小草,跟着季候荣枯,安于平淡的安定,而现状却让我成为水面的浮萍,随波逐流,漂泊了半生。

我迫切需要一些“活动”“运动”的“动”,证明我的存在和存在过。

阳光好的时候,我会沿着郴江河道长长的散步路,避开喧嚣,往石油桥方向静谧的山林走去。

某个清早,经过铁路家属区后面四普庄附近的河道绿化林时,耳朵忽然被一群鸟鸣叫住,抬眼望见树杈上挂着一排精巧别致的鸟笼。风掀开一半笼帘,常见的棕青黄三色画眉在笼子里尽情展示歌喉。鸟们,也许是为了获取主人的赏食,也许是友好地向路人问候,也许是向往天空自由飞翔的呼喊。

我不懂鸟语,只是循着丛林那条幽深小径,往前走。爬上一个陡坡,经过几户格调不一的民宿,目光再往耸立的水塔后面一放,哇!竟有一大片盎然的菜地。

四普庄的这片菜地,在这个清晨,偶然成了我的老朋友。来城市好些年,菜地与我隔绝了好些年,也使我怀念了故乡的菜地好些年。

北风吹乱我的发丝,有午后的暖阳,便不觉寒凉。我站在菜畦间,无端欢喜。倒不是因为时下的菜价疯涨,而生“望梅止渴”之慰。我喜欢菜蔬热情的色泽,却不制造丁点的聒噪。菜苗里有生长的希望,菜秧里有成长的青春印记。长在土地上的菜,只要不是颓废蔫耷地老去,总会收获壮硕种子,来年又发芽又长好菜。

流连忘返于这片菜地,听耕耘的长辈人聊天,得知他们大部分是铁路的退休职工和家属。他们都曾坐着火车看过远方的风景,归去又来兮,时间落在生根发芽的土地上,何尝不是人生的充实?

年少不懂王绩,为何搁下隋唐时期荣华富贵的官道不走,偏偏隐居山村种菜?年少也不懂自己,轻易就受了远方的诱惑,背弃逃离那么美的故乡,如今历尽千帆,厌倦了无根地漂泊,想找岸,却被一身乡愁缠绕,无法挣脱。

王绩一定是腻烦了高处的风景,“三仕三隐”之后,他在成熟的年纪发此感叹:“如同陷入天罗地网一样,处处都是束缚,我将能到哪里去呢?”他只能回到他的家乡,才有秋夜与王处士的喜遇。

我该到哪里去寻找和守望:与谁在秋夜悦心相逢呢?我问风。

风继续吹,吹过火柴盒堆积的电梯房,吹过鸟笼般的城市公寓,也吹过夹杂在火柴盒与鸟笼之间的——四普庄这片菜地,以及伫在菜地边的我。

我的老朋友菜地,它们从不荒芜、辜负、背叛,它们总是带着生机坐等我:看见季色更替交换,嗅到故乡气息,听闻狗吠“汪汪汪”,猫喵“妙妙妙”。

内心那些庞大的孤独,好像暂时已被四普庄的风吹走。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