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喜鹊

作者: 晴川2022年09月10日现代散文

今天醒得很早,是屋后树林里那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鸟鸣把我给吵醒了。我披衣下床,静静分辨:那高音的是黄鹂、百灵,中音的许是山雀、画眉,低音的呢,该是杜鹃、白头翁了。小时候总是喜鹊最先在我窗前引吭高歌。

那时家乡的喜鹊真多。每年三、四月份,山村田野随处可见喜鹊的黑白身影和充满喜庆的“喳喳”叫声。路旁树梢上三三两两的如同水桶一般大小的鹊巢,更是家乡一道独特的风景。我常常爬了这棵爬那棵,玩鹊蛋、鹊雏于股掌,再悄悄放回。

一天放学回家,母亲突然向我哭诉:喜鹊偷吃了咱家两只鸡崽。一边说一边拭泪。母亲一向坚强,极少哭泣。母亲的痛苦让偶怒不可遏,我扔下书包冲进里屋取了工具,“蹭蹭蹭”就蹿上了后院的榆树。当我站在十来米高的树杈间用绑着镰刀的竹竿发泄怨恨时,两只喜鹊在我头顶“嘎嘎”哀鸣。有只喜鹊竟敢3次侵犯我,叼啄我的头发。喜鹊惊恐万状,我兴奋不已。有一点我没想到,巢中竟有四五只刚孵出不久的鹊崽。当我看见它们 “叽叽”绝望地叫着飘然而落摔得血肉模糊时,我惊呆了。我本意只是希望喜鹊离开我家另觅高枝,谁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晚,母亲将蒜薹烧鹊肉端上桌时,弟弟扒着桌沿两眼放光,喉管咕咕响。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转身冲进了里屋。是我害死了它们!是我害死了它们!我一遍遍撕扯自己的头发。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放学回家,我突然发现那棵榆树上又出现了一个新巢,在风中轻轻摇晃。我心中涌起一阵莫名感动。我伏在草垛里偷偷注视着两只喜鹊忙忙碌碌的身影。整整一个下午,我一动不动。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旷课。面对命运磨难,遭遇丧子之痛,喜鹊与命运抗争的不屈与坚韧,让我忍不住泪湿衣衫。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岁月尘沙,冲淡了让我伤心让我怀恨的记忆。我愿它永远尘封在记忆深处,不再碰触。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鸟儿在我的心中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成了我心中的圣物,精神的图腾,一旦有人伤鸟害鸟,我便会口诛笔伐,直到低头讨饶为止。似乎只有这样,我的灵魂才能得到些许的安宁。

前天回老家,看见母亲坐在后院树下愣愣地仰头看天。问母亲怎么了。母亲看我一眼,眼圈竟然红了。她抬头向远,一字一顿地说起我童年的那次经历。她说喜鹊偷鸡纯粹是骗我的谎话,可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我们瘦弱不堪的样子。母亲说话时语调低缓,眼含悲切,声音颤抖,我早已是泪落如雨。我不知道年迈的母亲为何在这样一个日子,突然想起这样的事来,并且要告诉我真相。她把这件事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她该承受多大的心理煎熬啊!我紧紧搂住母亲的肩膀,任由她的泪水流淌,我多么希望她能把心底的哀怨、愧疚、自责和委屈统统倒出来,从此内心平和安宁。

今晨醒得早,是窗外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鸟鸣把我给吵醒了。我睁眼静听。我仿佛又看见了童年的那对喜鹊正脚踏枝头,衔泥做窝呢,“嘎嘎”的欢叫声在我的心空回荡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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