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泥巴

作者: 布衣2022年09月30日现代散文

泥巴是乡村的胎记。黄土和水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形成了泥巴。

生长在乡村的人,从出生起就要和泥巴打交道。你在嗷嗷地哭,宣告着新生命的诞生;干燥的泥巴就在土炕上笑,笑得裂出纵横交错的细纹。

墙也是泥巴打的,里面有父亲的汗水、父亲的坚韧。泥巴很争气,团结起来垂直站立,抗拒着风风雨雨,百年不倒。泥巴墙扛着屋檐,撑起天空,营造一个个家的单元。

泥巴墙借着豆油灯的光,温润地注视围着小圆桌喝粥的一家人。它注视着小孩子光着的屁股,注视着父亲疲乏的身子,也注视着母亲一针一线缝补的姿势。

一场润雨落下来,芜杂的街道上满是欢畅的泥巴,它们在雨水里汹涌,在地面上游走。我们小孩子打着赤脚,从村东踩到村西,再从村西踩到村东,尖叫着,奔跑着,嬉闹着。湿润的泥巴比我们更兴奋,它们跳荡在空中,攀附在裤脚上、膝盖上、脸上,尽情地涂鸦。

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指着我们嘿嘿笑,不知是笑泥巴呢还是笑我。

泥巴喜欢在稻田里集结。稻田里的人都赤着足、弯着腰,呈膜拜的姿势。泥巴挠着脚掌心,挠得农人心里畅快。稻子在泥巴的怀抱里拼命往高处蹿,一天一个样子。收获的时节,泥巴就会结起痂,用力擎起一季的希望。

一个农人,走在乡间的路上,他的裤管上粘些泥巴,手上爬满泥巴,就连眉毛上也挂着泥巴。人们敬畏他,因为泥巴是劳动的奖章,是农耕的荣誉,是农人为之骄傲的图腾。

泥巴蹲在泥土里,很接地气。青蛙在里面藏身,泥鳅在里面打洞,蚯蚓以泥巴为食,蚂蚁用一粒泥巴练习举重……泥巴甘受其乱,默默地哺育着一个小小的生物群。

菜市场里新鲜的蔬菜瓜果,身上带着零星的泥巴。它们从乡村来,氤氲着乡土气息,怀揣着朴实的性格。经历过乡村生活的人,观之可亲,眼前仿佛出现故乡的水土。一粒泥巴匍匐在记忆上,无限芬芳。

我固执地认为,我就是乡村果蔬上粘的一粒泥巴,不小心被带出了村庄。我的故乡,就是那个长满泥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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