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老屋

作者: 蓝莓 2015年09月16日伤感散文

忙碌了整整两个半月,终于把母亲老屋拆迁事宜办妥,可以松一口气了。她陪他一起赶往他母亲的老屋,搬家,给拆迁办交钥匙。

雇了一辆大车,很长的那种。其实母亲的东西很少,母亲已经两年多没正经在老屋里住了。自从那次发水淹了老屋一米多高,老屋阴暗潮湿,墙皮脱落,像个气喘吁吁的经不住折腾的年迈老人。母亲从那以后就开始轮流在几个儿女家住。

这次老屋拆迁,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纠缠烦心的事。明明是在20多年前就卖给了亲人的老屋,遇到拆迁的好事,竟然想尽一切手段,出尔反尔,强占多占,真是人心不古。这物欲泛滥的年头,即便是亲戚,在重大利益面前,小心眼的人就唯利是图,没有丁点亲情可讲。她亲眼见识的这种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呜呼!如今的人怎么了,为什么会害上如此严重的红眼病?

她再一次领教了金钱对自私丑陋的守财奴们的魔力,再一次看到人性被金钱枢纽后那卑鄙丑恶的嘴脸和灵魂。想来,人这种动物,若是失了真情没了善良,就连猪狗这类低级动物都不及。人对狗好过,狗也知道朝人摇头摆尾表达善意,但某些被金钱奴役了的奴才们,丧失了人性的所谓的人,连狗都配不上。自私,贪婪,强占,撒谎,蒙骗的种种嘴脸暴露无遗,所有人性的丑恶都围绕“金钱”二字在打转,令人像见了苍蝇和蛆虫般恶心。于是她想起《伊索寓言》里关于上帝造人的传说:上帝造人的时候,因为造得太着急,就随手把那些不是人的低级野兽也造成了人,所以人世间就有了非人的恶言恶行,有了各种人性的丑恶。这样想来,所有的恶心烦乱也就释然了,人性的丑恶瞬间变成一种可笑和玩笑。

搬东西前,他在大门口放了一挂鞭,图个吉利,毕竟拆迁是好事,要不然那值不了几个钱的三间老屋怎会惹出那么多令人作呕的事端?他们和母亲一起照了相,在老屋院子里,以老屋为背景。母亲的背有些驼,眼睛也浑浊不清。大哥气汹汹的样子,其他弟妹没到场,远的不说,近的也没来帮忙搬家。

搬完锅碗瓢盆,他在老屋门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嘴里念叨着:这是多年的老屋了,姥姥在的时候,我就在这老屋里住过。老屋要拆了,给你鞠个躬吧……她看着你鞠躬,口中念念有词,不觉心里有酸酸的东西往上涌。是啊,他们现在把这近百年的老屋的门给锁上,就锁定了那份永远的念想。要不了几天,老屋就夷为平地,建成漂亮气派的国际机场,老屋就永远不复存在了,故乡也就不得不变成心里的影像……

她随着他默默走出老屋,走出老屋的大院子。在母亲给大门上锁前的一瞬间,她回望院子里两大团开得正艳的凤仙花,那火红的花团锦簇,依然坚守着老屋剩下不多的日子。起风了,凤仙花轻轻摇曳,是否在恋恋不舍地与我们道别呢?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菩提,花也有情,风也有意。永别了,老屋,再见了,老屋院子里这一团曾经的青绿和火红。在未来的日子里,老屋只能在他梦中出现了,他的故乡也只能是梦中的故乡了。老屋和故乡一起消逝在一片红彤彤的岁月里。每年夏天,孩子们采下凤仙花来,碾碎涂染指甲的情节,也将成为美好的记忆了。就像多年前她的故乡和她父母的老屋消逝在茫茫的原始森林一样,祖辈的老屋都这样接二连三在最近的十几年中快速地消逝了,故乡也跟着老屋一起消逝了。一辈又一辈,总是这样,老屋和故乡被新一代不断拆除,只是,最近这十几年,乡村的老屋消逝得太快了,故乡走的太急了,眨眼一瞬间,让人来不及回望和品味啊!

小时候,人们总是急不可耐地逃离故乡,逃离老屋,逃向外面的世界。几十年转瞬即逝,回来时都已是白发鬓染,儿时的玩伴也四散而去了,对老屋那些最初的记忆反倒越来越清晰。岁月磨掉了每个人的棱角,就像老屋脱落的土墙皮。物化了的亲情也随着突飞猛进的岁月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犹如眼前即将消逝的老屋慨叹自己的命运一样在黑夜的热风中呜咽。她在夜梦的凄楚和冷清里,分明看到那些刚刚被迁移的祖坟,祖坟脱离了土地,和被拆迁的农民一样,脱离了土地,被集中束之高阁,搁置在城市中和人们相似的鸽子笼里。她看到深蓝的天空上,星光点点,那可是亲人们冷冷清清的眼睛?如勾的月光,印在月牙形的残缺的窗前,是否在试图勾连那些被人们快要遗忘殆尽的古老的爱的故事和传说。一切静谧着,喧闹着,老屋的窗户像是瞪着的忧郁的眼睛,也是这样冷冷的,黑洞洞的。

老屋是故乡。故乡的老屋,是儿时清贫但快乐的护佑,是母亲暮年时最后的念想。老屋在记忆里越是清晰,在现实中就越是模糊,模糊得最后连一丁点影子都寻不到,只能存在于期待的梦中。如果,能梦到消逝的老屋里一大家人亲亲热热,兄弟姊妹开心地分一块月饼吃,那该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如今,老屋再也无法承载几辈人灵魂的皈依了。今年春节,亲人的灵魂,要到哪里去找老屋?他(她)们可记得回家的路?当除夕的鞭炮齐鸣时,是否,祖辈的灵魂会游荡在故乡的夜空?老屋就这样在一大片瓦砾的破碎声中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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