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银杏金黄时

作者: 黎燕 2015年09月16日散文随笔

偏爱花草树木,对它们的名字缱慻有加。很多树名,通透着善解人意的气场——熨帖,自然,温和,亲切。安妥静好地彰显了各自的本色与寓意。诸如:丁香,青槐,白杨,梧桐,木棉,合欢……没见过银杏之前,它,颇有诗意的名字,我就喜欢得不行。它,在我的想象中锦瑟无弦,我对陌生的它,滋生了亲近的欲望。

那时,我还不能从网络里获悉相关的消息。从《现代汉语词典》得知,银杏为落叶乔木,叶片扇形,又名公孙树,是我国的特产。呵呵,一棵树,若生长了数不清的小扇子,还在风中翩翩起舞,多么妙曼而有趣!渴望见它一面的心情更迫切了。

多年前的一个深秋,坐公交车经过二。一九公园时,突然看到了窗外一棵棵向后闪去的树,无一例外地摇曳着金灿灿的波涛,我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震撼。即使在江南第一次看到满目流金的油菜花海,也没如此动容过。北国之秋,张扬着大写意的璀璨金光,似一团团金色火焰,在激情燃烧;或风吹麦浪,橙黄的波浪此起彼伏。如此的汹涌,壮观,是我从未遇到过,甚至都没想到过的。

秋叶的美,转瞬即逝,令人,心有戚戚焉。为减少遗憾,返程时,我特意中途下车,去看个究竟。哇塞!满树集结着金碧辉煌的小扇子,层层叠叠地,奔放着梵高笔下的灼目金黄。我即刻断定,这一定是《现代汉语词典》里所说的银杏了。多少年的魂牵梦绕,今日始相会!仿佛第一次看见了朝思夜想,梦里梦外的那个人,有热潮突突地在心中腾起,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哦,原来如火如荼的金珀之海,星罗密布的片片金甲,待贴身细看,实际上,每片叶子的颜色,都不一样。有的是熟透的明黄,有的是正入佳境的鲜黄,有的是黄绿相间的浅黄,还有的是尚未转黄的苍绿。只因基调趋于一致,从远处看,只见满树云蒸霞蔚,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秋风摇动着银杏叶,演奏着忽高忽低,或急或缓的乐声,间或有落叶从树上悠然飘落,仿佛一只只金蝶翩翩起舞,顾盼生辉。虽然不时驶过的车声干扰,我还是听到了满树的叶子与落叶,和鸣的天籁之声。轻灵的飞舞,舒朗的秋声,是银杏的离歌吧,为什么,竟没有些许的悲怆?

本应凄凉,却不凄凉,引发了我的浮想。银杏叶将生命飘落,辗转化尘,铺排为色彩绚烂,音质明亮,舞姿飘逸的告别演出。轻轻地来与轻轻地走,不带走天边的一片云彩。这样的生命姿势,我,不能望其项背,唯有仰视,自惭形秽。

如何面对飘落,终将逝去的生命末路?对其拷问及顿悟,仅是明白了一些道理,淡化功利得失,仍没有逃脱避重就轻,似是而非的窠臼,还是没从根本上解决人对死亡的顾忌与恐惧。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书圣王羲之对如影随形的死之逼迫,源自骨子里的伤感,流溢于字里行间,令人怅然。

其实也是,谁又能逃脱了死亡的追杀呢,只要活着,那个与己呼吸与共的亲密宿敌——死亡,就不露声色地,神秘莫测地躲在某个路口,诡异地伸着魔爪,等着与你狭路相逢,并当头棒喝,看你往哪里逃!人啊,失去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失去所爱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失去自身的躯壳,那才实实在在地一无所有!这,就是年长后,思深者的忧怀吧。

然而,我,做不到王羲之那样,依凭旷远的襟怀,高端的才情,一挥而就,书写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以丰神俊逸的旷世墨宝,让另一种活,穿越了时空;也做不到史铁生那样,以达观的心态,深幽的见地,将生命消逝,轻松地看成——就像一台有别于其它很多台的电脑被淘汰了,甚至盼望站到死中,去看生;也做不到秋叶那样,以一生的热能集聚,在临别之际,彰显自身的山高水长,极尽奢侈地美丽谢幕。

心潮奔涌中,有个声音对我说:

——死生事大,可慢慢洞明。要紧的是,从现在起,要亲密地拥抱生命,亲密地拥抱一路的相遇与相知!

切莫错过了此刻的情缘!

那就带银杏叶一起回家!

我在银杏树下流连,仔细挑选样子端正,色泽纯净的落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轻轻捡起来,切肤地感受到比丝绸、羽绒还要细腻柔软的肌肤。满心欢喜地夹入随身携带的书页中。我的眼眸被牢牢吸引,微凸的叶脉,如金丝膨起的扇骨,穿起两边对称的黄灿灿的椭圆扇面,静卧在字纸里,越发光彩夺目,清丽雅致,好漂亮的书签啊!

有美丽的银杏叶相伴,一同回家,就觉得这个秋天,我也收获颇丰。即使我还达不到书圣,史铁生,银杏的大情怀,大境界,毕竟,也是有所收益的。内心一次次电闪雷鸣过后,也有了新的感怀:

——生长是一种喜乐,衰微也是一种喜乐;葱茏是一种美丽,凋零也是一种美丽;顺达是一种幸福,沧桑也是一种幸福。许多的美和福,都是相补相成,两面或多维的。谁又能否认,缺失,消损,遗憾,分离,诀别,不是人生的真常,不是另一种美丽与福分呢?也许,它们,才是生活给予我们最真实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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