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散记

封闭的日子有些寂寥，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呆在屋子里。楼下的超市偷偷摸摸开了门，我挤在人群里告诉他们想买一张垫子，工作人员没声好气的告诉我，"没有，现在有也不卖".我近乎讨好到"你拿出来我付钱，比卖菜都省事".他可能回头一想也对，单值还大。转眼抱出用绳子扎好的一捆"158".我刚想问点什么，他焦躁的喊"要不要吧，抓紧，不要就算完",说完又要往回走。只得赔笑转钱过去。到底钱没有白花的，有了垫子，睡袋就可以打开只做被子用，这一规划，睡眠条件大大提高，就是枕头还略微有些差强人意。

我盯上了一家半掩后门的东北饭馆。因为村子里都是外地人，哪怕不做买卖人家也得自己做饭吃，所以我就有机会浑水摸鱼。相较一路而言，东北菜总比其他地方菜更符合我的胃口。所以已经连续几天点了宫保鸡丁盖饭，除了差点辣味缺俩馒头，菜的口味是无可挑剔的。

除了去拿午饭，一天或只有下午的全员核酸才出门。队伍就排在楼下的巷子里，从窗子伸出头就能看到排队的情况。做完核酸并不着急吃晚饭，一整天不活动，也没什么胃口。到村另一头的河边逛一逛便是这一天唯一的消遣。露营的当晚隔岸对望发现一家做瓷艺的门店，更应该称作教授陶艺的培训学校。全国各地的陶艺人齐聚此地，从专业程度 课时 和相关费用等都有详尽的方案划分。例如只是作为兴趣的基本了解，有九天课程，每个工艺制作环节都只能说是囫囵吞枣。如果要深入掌握当作一种职业发展道路，才华技法出众的可以做自己工作室，最一般也可以作为教学体验项目。这样一般会选择半个月一个月甚至更长的学习时间。

学员都会分到自己的座位，接下来的时间各科老师将教你用数十道极具艺术要求的工序一步步将一坨毫无价值的泥块完成丑小鸭的华丽蜕变。陶瓷艺术除了具备基本的审美能力和手操技艺之外，画龙点睛之处更在于雕刻 绘画 书法等等的多种技艺，加之众多环节环环相扣，一件完整的作品整个过程容不得半点疏忽，其难度也就不言而喻了。这个过程中，你在塑造它的同时，它同样也在打磨你。两者互相雕琢相互成就。最终呈现的作品完美与否、具不具有独特的艺术性格和灵魂，都会具象的投射在制作者身上。"字如其人",有其道理。说器如其人，应比"字"体现的更淋漓尽致。

像大部分艺术形式一样，我对陶瓷制作同样抱有感兴趣。但同样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清醒的认识。这中间技艺之繁杂，随便哪一项都令我望而生畏，也就不做这非分之想。不过就算只是了其表，也值得花些时间。所以常常在散步之余鱼目混珠混在学员里面东瞅瞅西看看，遇到好奇的问题也向学员和老师请教一二，他们也都不吝赐教，倾囊相授。

闲暇之余，他们通常会聚在门外的开阔地上闲聊，这一群散发着无限光芒的青年人看起来每天都轻松自然。其中一位在我刚来到此地的时候就见过：她身材高挑面目娟秀略带些忧郁，皮肤不算白，却非常耐看。一头长发挽在脑后，硕大的眼镜架在鼻子上。身穿一件宽松的黑色外套，一条可见零星工作痕迹的束脚工装裤，和一双沾有泥土的黑色皮靴。走起路来婀娜轻盈，不时把眼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她小心摆弄着一把新吉他，看的出来练习的时间并不长。每首歌都用C调的和弦在转换和弦的同时扫一下，虽然没有扫弦的技法，和弦转换也略显僵硬，但自己把握的节奏却很准确。她在蹩脚的伴奏中低声细语的浅唱着几首英文歌曲，厚厚的镜片垂到鼻尖。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英文歌唱的如此动听，发音极近外国人的自然，歌声婉转温柔如丝如缕，像夏日的清风伴着迷蒙的细雨轻轻从脸上拂过。她在众人的鼓掌中停下来，羞涩地推脱着大家的赞扬，这时才听得出来，他是个男生。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他的喜欢。

有个四川的小伙性格开朗，他在退伍之后去西藏开了多年客栈。说起学这个的初衷，他说自己觉得人应该顺其自然亲近自然。思来想去，陶瓷最贴近他对自然的理解：土坯是用泥土制作的，釉面更是用多重自然产物加工而成，连烧制用的柴火都是自然的产物。他弹起吉他唱着一些过去的老歌，我情不自禁跟着哼唱起来，一位大连女孩逗笑我不要害羞，招呼我融入队伍大声唱出来。她和另一位正在吃饭的女孩在一旁聆听，看着天上皓月当空星星闪耀，说今晚的幸福只缺一杯温热的奶茶。两个人手扶栏杆站起来，一同对着黑漆漆夜晚大声的喊"我想喝奶茶…".他们的性格真好，我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