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精灵

作者: 河畔青杨 2015年10月06日优美散文

我不是一个追求极致完美的人,但我却向往一切的完美,尤其是那些可以引起我感官震颤思索的一切外在,生活经年的平淡无奇并没有抹去我太多的童稚,我还是喜欢用常人不太理解的眼睛和思维去看待和理解身边的事物。

秋季,是的,这是一个秋季,也是我们这里可能出现雨水连绵的季节,干旱而燥热的夏天渐渐远去,小院里有了秋的清凉,母亲侍弄的秋菊也适时地打了花苞。母亲是个文化程度不深的人,却喜欢极了那些花花草草,花都很普通,大都是从邻里间移栽来的。

与那些虽不名贵但盛开时却也艳极一时的花草相比,母亲养花的器具着实有点寒酸,比如那盆韭菜兰,母亲栽在了一个废弃的小桶里,还有厚叶子的玻璃脆,被养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盆里,看着实在有碍观瞻,所以趁着逛街之际,我买了一些花盆回来,虽说都是些便宜的塑料花盆,但比起母亲那些废旧的盆盆罐罐来说,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花盆买了回来,趁着一个休息日,我和母亲忙活了半天,把那些花花草草都移栽到了新的花盆里,秋季不是移植栽种的季节,但那些花草都很泼辣,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一株株全活了,而且活得还很好。

其中有一盆叫不出名字的花,手掌样的小叶子,枝干青翠,一簇簇红艳艳的花甚是好看。这花,如果不是太冷,似乎一年四季都可以开放,真是喜煞人,好想把它搬到我的房间去。只是母亲养的花,摆放在院子里是给小院的点缀,再说这花也喜欢阳光,若单单放在我的房间里,是有点委屈了。

但我还是有点爱了,一听母亲说这花是可以插枝的,我便忙不迭地找一个平底的碗口大的小花盆,装上土,浇了水,又从母亲那盆繁茂的花枝上剪下一枝来,上面带有四五片叶子,于是独属于我的一盆小花便被我小心地摆放在我窗子外面的窗台上。

头几日,我每天都给小花浇水,侍弄得也很精心,但小花似乎越来越不精神。母亲说,新插的枝不能在太阳底下曝晒,于是我又把小花盆移到外面,置于其他花草浓密的阴影下。几日后,花的小枝叶恢复了常色,再往后,由于工作渐忙,我就把那盆小花给忘了。

说来惭愧,我这一忘,就把小花给忘了将近一个月,等我再想起来,扒开花草的浓荫看时,小花的顶端竟然蹿出一个牙签粗细的花柄,花柄的顶端,是一簇小花苞,我数了数,小花苞有五六个之多,我心里一敞亮,赶紧又把小花盆移到我的窗台上。

母亲一边又说:“你这还养花呢,若不是我经常浇水,你这花早给旱死了。”我心虚地笑了笑,只说我也浇过水,便仔细端详我的盆栽小花。

说是小花,也真是太小了,连花柄算下来也不过十厘米高。挨着泥土的两片枯黄的叶子已经被我摘掉,剩下的几片叶子是很健康的青翠,片片都敞亮地向四面张开,掌心一样的斜铺着,像极了人宽广且纯真的胸怀。花柄顶端的每一个小花苞,也都有更细的柄与母柄相连,很匀称很规整地排列成一个圈,像柄小伞,又像蒲公英种子头上绒毛,以最完美的姿态结合成一个整体,而那小花苞的顶端隐隐露出一点红,煞是可爱。

这一次,我倒是记得了照看小花,虽说不经常,但两三天定要浇一次水,然后又是正常的工作休息。随着时间的推进,在临近秋收的时候,家乡的雨季来了,十几天的秋雨连连绵绵,时大时小。

我想起了窗台上的小花,外面的雨水接连不停地下着,也许应该把花移到室内。我拉开透明的玻璃窗,看到小花青翠的叶子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更加翠绿了,每片叶子的绿色似乎都要在叶面上跳动起来,此刻,我真真地感受到了生命,一种灵动的生命。看到小花如此鲜活如此新绿的叶子,我心思一动之下,便打消了移花入室的念头。

又是几天的秋雨,我依然每天早晨起床梳洗后,撑着雨伞去工作。

忽有一日,我中午回来时,一眼就看见我窗台上的一抹鲜亮,宽大的窗台上,精灵般闪动着的一点鲜红,霎时使整个窗台活了起来。

我知道红的颜色有很多种,但我的小花,红得这么鲜亮,这么晃眼,我一时竟想不起该怎么称呼这种红,这是一种比桃红深比玫红浅的红色,我姑且称她为深粉红吧。为了一睹这雨中深粉红的精灵,我急忙合上伞,推开房门,两步跨到窗前,推开玻璃,碗口大的花盆携着两朵娇艳的笑脸便展现在我眼前。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便睁大眼睛贴着花盆一丝一丝地享受这视觉盛宴,生怕遗漏了盆栽的一处柄一处叶一丝蕊。窗外雨依然下着,只是较刚才小了些,雨水不时的飘到窗台上,我额上的发丝有些湿润了,我看不到自己沾雨的头发,但我想我的发上应该是有细细密密的水珠的,因为我眼前的舒展着的红艳的花瓣上此刻正水亮亮的,那大大小小的水珠也在花瓣红艳艳的底色上闪动,透明的水珠折射着天光并不时的聚集在一起,颤动着然后轻轻滑落,在花瓣上留下浅浅的水痕,然后再聚集再滑落,只是这个过程更加的舒缓祥和,一切都那么自然。

花与雨的相伴,光与色的交融使得这盆小花像是纤尘不染的精灵,我也随之进入了一个空灵的世界,思绪也静寂绵长悠远起来,幻想着自己可能也是一个误入尘世的精灵,幻想着我这一遭红尘之后也会回归最初的本真,像世界伊始,像万物浅白,无忧无喜无感无憾。

“沐,你站那干嘛,衣服都湿了!”母亲喊我吃饭,我灿然一下,再看看那盆嫣红,依然是不舍,我回头拿来自己的手机,对着这盆雨中精灵便是一阵狂拍,远景近景俯视仰视。拍完之后,我顿觉自己俗气了,美的事物岂是几张图片能留住的。但这可是我第一次养的花啊,投入了感情触动了心灵,总要有所表示不是?活着的人本就是一个个的俗人,即便再俗气一下又有何妨呢,于是我又把稚嫩小花的图片放入自己的空间相册。然后关了纱窗,半关了玻璃,窗外雨声又小了许多。

接连几日,我闲暇时都会在窗前流连,端详我钟爱的小花,雨依然淅淅沥沥,时大时小,天空也是无太大变化的铅灰色。平素里我是个多感细腻的人,我喜欢雨,特别是哗哗的雨声鼓动着耳膜时,总给人一种聆听自然的纯净美感。但我却不喜欢阴暗的天空,沉闷压抑烦躁的情绪似乎总伴随着视觉里的阴霾若有若无地撞击着心灵。人是如此的矛盾,爱和不爱总会无预期融合在一起,而且没有丝毫的剥离。好在,这个雨季,我有窗台上的那一抹嫣红,她宛如夜空里一颗晶亮的星,平衡了我的雨季,点亮了我的心灵。

欣喜在这个雨季不知不觉地行进,但世事总非意料般的顺遂,也许这便是尘世间的常态。在半个多月的阴雨之后,天放晴了,那湛蓝的天空,那灿烂的光线,那视线里的景物也都展现出了活在阳光下该有的奋发和昂扬。然而,在这应该充满快乐的阳光里,我的小花却显出了衰败的迹象,我说的衰败,不是那惊艳过我的花朵的败落,而是整个植株的渐无生气。窗台上,小花的花色还算艳,只是干涩了许多,仅有的两片叶子也已经泛黄,花的茎上并无新生的枝芽,根部也失去了当初健康的青绿。

我有点心塞,也试图用各种方法挽救,但小花对我总无半点的怜惜,仍自顾自地把生命一丝丝地抽离,就像完成使命要回归天界一般,姿态依然是那么不可亵渎……我黯然,那种触不到抓不住的感觉让我倍感无力,我转身离开,之后有好些时日都没再去看。

我无法接受繁华之后的落寞,也无法平复深爱后的沉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忙碌,让自己不看,让自己不想,让时间冲淡所有感官的刺痛。人世总有太多的无能为力,我知道那未必是我的错,但我总要学着去接受,去适应。

又过了若干时日,我再次驻足窗前时,看到花盆的泥土里只剩下一柄个枯枝,像极了沙漠里的苍凉,我以为我可以平静,但心还是不由地紧缩了一下。静默了许久之后,我把小花残留在花盆里的枯枝连根拔了出来,然后找来一柄小手铲,在窗台外面的泥土里,挖了一个小坑,把枝放了进去,又用泥土填平压实。

我知道,这不是花冢,这是喜爱和尊重,灵魂抽离后,躯体理应回归到原本。我也知道,即便我不管她,她依然会随着时间消失。所以我慰藉的不像是花,而像是深度的自己。

花去了,窗台余下了空寂!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想我会眷念小花,但我更眷恋的是我孤寂时那一丝温暖抚慰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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