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筑场圃

作者: 路军 2015年10月14日散文随笔

如果,你到秋天的村乡转一转,你就会发现,村里几乎见不到场圃了,不光场圃没了,就是农人也少了,早先的场圃,如今都长着茂盛的玉米,叶子挤着叶子,秋风追着,刷拉拉地响着,场圃去哪儿了?

村里曾经最大的场圃荒了野草,像一个落寞的老者,秋风贴着他的耳朵,大声招呼他,希望他醒来,透过荒草丛,晒一晒太阳。场圃身子都没有翻,还是在古旧的岁月里酣睡,细数着金黄的谷粟。曾经的辉煌已经如秋天的落叶,渐渐远走了。

那时候的村庄,都至少有一个场圃。收获的庄稼歇息的地方,大的像太阳,小的像月亮,在农人心中,场圃仿佛心肝宝贝,伺候得小心,精细。

我村的场圃在南山脚下,选中这地方,我总感觉农人喜欢的理由之一便是,这土台子近似于圆。石碌碌绕圈子顺溜,秋风起,木锨扬场也顺溜。还有,它一边靠近河岸,断崖竖起好几丈,没有遮掩,头阳。

秋天熟透了田野,谁家都得打粮食,于是,南山脚下的这圆形的玉米地,农人镰刀挥舞,几天,玉米秸就没影了,碎叶荒草拔走了,裸露着的土地晒出了层层皱纹。太阳升了几杆子高,大喇叭一声号令,农人们开始筑场圃。

来的农人,不空手,肩上的铁镐摇晃出一地的碎光,铁筢子,好像给田野梳头的篦子,铁齿有的磨得铮亮,有的挂满了泥屑,还散着泥土的芳香。木耙的槐树手把圆溜溜的,里面藏着岁月的辛劳影子。我还看见了个头很大的石碌碌,咕噜噜地喘着气,路皮上的小石子被它碾得呲牙咧嘴地讨饶,它可不管那个,只顾埋头,任前面的马驹子撒着欢儿,拽着它的衣袖子去南山筑场圃。

乡亲们几个人一摊,好像在制造一枚圆圆的月亮。这边儿,掀掉田垄的垄背,铁锨在农人的脚下咔嚓嚓地响着,铁筢子弯着腰,脚丫子扎进泥土里,农家谚语夸它“耙刺短,耙刺弯,耙过土地绵又绵”。还别说,庄稼把式不是吹,铁筢子梳理过的地方,留下了细密的纹路,如粗棉纺成的线。干完了这边,就向那边,圆圆的场子都得弄平整,土里的碎石子一个都不留,看得见的都甩到了土崖下的河滩上。故乡的泥土黏性差一些,几户农家蹭蹭蹭,从家里报来存了好久的干草,大铡刀雪亮雪亮的,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咔嚓,汇聚成一曲节奏铿锵的行进曲。长不过半厘米的细碎草段均匀覆在泥土上,铁筢子重新上场,几个来回,泥土和干草碎屑已经掺和在一起了。

用不了多久,石碌碌就像威武的将军,腆着圆圆的肚子碾压场圃了,马驹子呼哧哧地蹬着地,屁后的缰绳绷成了一条线。在场圃的中央,我的爷爷,如一个指挥打仗的将军,手里拎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前方拴在马的辔头上,好像表盘上转动时光的时针,节奏如一,马一圈圈走着,不知道尽头。石碌碌的身后,碾压出一道清晰地痕迹。最终,这些痕迹汇聚成了平整的圆场圃。

这还不算完,秋老虎正午时獠牙咧嘴,场圃容易晒得爆了皮。农人不怕,小马车捧着一个扁圆形的水罐,在大沿井边喝足了水,撑得肚子里咣啷啷响,车子吱扭扭的到了场圃上,一只只水桶好像嗷嗷待哺的幼童,排着队等待哺乳。村妇们拎着水桶到了自己的位置,只见,水瓢洒水,阵阵水花,灵敏勤快的女人舞出生活的韵律,场圃润湿了皮肤,润湿了心灵。秋风凉爽地吹着,干燥了一点后,枣红色的马驹子,拉着沉重的石碌碌满场转,转得夕阳落山,转得星星满天,直到月亮朦胧了山村的夜色,石碌碌才转到一个谁也不注意的角落里歇息。

一代代口传心授,场圃筑得结实耐用,踩在上面,就像踩在圆鼓上,硬邦邦,滑溜溜,农人听得见它内心的蓬勃,自己的心头也就像秋天的溪水,舒展开了。他们的眼前已经浮现大车小车满载丰收的喜悦,在场圃中堆积如山的情景了,那时候,秋天成熟的味道甜遍了山村。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