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

作者: 吴金兰2023年01月19日生活散文

从乡村走出来的我们,每个人的心头都停驻着一缕炊烟,亲切的,温暖的,霞光万丈,生生不息。

灶膛里塞进一把柴火,人已经飞奔至屋外,把鸡鸭猪狗们从笼子里统统地放出来。撒出一把稻子,鸡们扑腾过去;扔一把碎菜叶子,鸭们扑腾过去;石臼里一碗稀粥拌上米糠,猪一崴一崴地走过去;一些剩菜剩饭倒进瓦盆里,狗一个健步冲过去……

火在灶膛里是一直笑着的。微火时,是幽幽的笑;小火时,是窃窃的笑;中火时,是爽朗的笑;大火时,是开怀的笑。火笑得越肆意畅快,房顶上的炊烟便飞腾得越浓郁越富于气势。烧火也有着小小的技巧,大火把饭烧开,停些时,也就是焖一会再烧,不仅节约柴火,还会让干饭以及稀饭更软更稠。这也是一种过日子的诀窍,乡村人的日常花销,从来都是算了又算省了又省的。

灶台上镶着两口吊罐,饭做好了,水也滚烫了。

放学后看到房顶上的袅袅炊烟,心里便会升腾起一种踏实可依感。一到家,我会快速地放下书包,然后跑进灶间,母亲在灶台边这菜那菜地忙乎着,我坐在灶膛前只管一心一意地烧火。

从山上砍来的柴火或者用竹筢沿坡耙来的枯枝残叶,把它们拾掇整齐,那个拾掇的过程是谓“撂把”。还有,不规整的树桩木头,被一一劈成棒槌大小长短后,于我们来说,都是宝贝疙瘩。每每看到后院柴房里堆砌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心里就生出稳妥充实感。

对于可当肥料也可当燃料的牛粪,我一直有着莫名的亲切。牛粪是清洁的,也许很多人不以为然,但是,在我就是这样固执地以为,那里面隐藏着青草的香甜和土地的芬芳。每每放牛,在牛拉下粪后,如果在田畈里,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是肥了坡地山岗的,并没有浪费,倘若在村口或者牛栏里,我们会快速地把牛粪抟起,搭在土墙上,晒干后的牛屎粑粑,是上好的燃料。牛粪燃烧时的烟极轻,淡蓝色的,几近于无,其气味也是几近于无。

怕的是变天的时候,那时烟囱里的炊烟便仿佛被施了魔法,不再是往天空中袅袅飘去,而是从烟囱口往回钻,直钻得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把人呛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隔阵子,母亲便将灶膛上的大铁锅取下来扣在地上,仔仔细细地铲尽锅底厚重的黑垢。其实,那厚重的黑垢是可以肥沃土壤的。还有,灶膛里的草木灰,其妙处甚多,在麦子被播进土壤的初冬,几乎与现如今的大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它也是一种天然优质肥料,还可以有效地减少病虫害,还有还有,我们的皮肤不小心破溃了,立即奔向灶膛边取一撮草木灰敷上,不日伤口就会神奇地愈合……

今年的仲秋时节,那天出门时,太阳躲在云层里,只有和风轻轻地拂过我们的面颊。其实,我没有想到那天的活动会去到那样一个美丽而又原生态的地方。稻子在田里,一派灿烂,黄金一样的。菜蔬在地里,井然有序的,又因为旺盛的生命力,竟至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了,向地外的田埂上攀爬了去,若是描进画子里,仿佛女子鬓边的几缕秀发,拢进发丛里是一种美,随意地散落开来又是另一番风情。正在生蛋的老母鸡们躲在鸡笼里,那些已然卸下了包袱的,起劲地在坡地上啄食虫子,啄一会子,拿爪子使劲地刨土,再啄。扁豆花还在开,南瓜花还在开,紫薇花还在开,木槿花还在开,海棠花还在开,蝴蝶兰还在开……

房顶上的炊烟恰时升腾开来。邓丽君在她如花的年华里柔情似水地唱,“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而此时,是半上午。庄稼,菜蔬,母鸡,花草,其实都是我年少时老家村庄的样子。时隔经年,再度遇见,很是温暖,又有些许的怅惘。

炊烟,有着丰富的内涵——是爱,是暖,是绵延不绝的亲情,是路标,默默地指引着我们回家的方向。

人生,有无限多的可能性,唯一注定的可能是,消失。就像这炊烟,终将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开我们的生活,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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