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素描

作者: 风荷 2015年10月29日优美散文

下雪的村庄

把村庄从一场雪里掏出来。

云的手,记忆的水。

影子一直在老墙之上,离开村庄不是谁的错。

水田倒映出村庄的孤单。一棵老树伸出的枝桠就是我的根,我的脚印深深地烙在雪地里。

在城市。想起下雪的村庄。像是从鸡窝里刚捡起来的一枚鸡蛋。温热,带着梦的痕迹。

又仿佛灵魂绕过危险的什物,回到旧木器和铁器中间。

而今——

笔尖之下,白纸之上。

时时有雪在聚集,有炉火在上升。一个村庄就如同先祖的遗物。

请用五号宋体,用小石子一样的句点来描述。来替下雪的村庄写一封长长的信。

写村庄里的喜事。唢呐声声,大红窗花,质朴新人们的良辰美景。按乡俗每户人家分发的红蛋,花生。以及年画上胖嘟嘟的娃娃 。

也写下村庄的白事。锣钹阵阵,经幡飘摇,逝去的人仰面躺在棺橱里,加盖一层一层新被。

下雪的村庄多半安谧,只听得雪压竹枝“咔嚓”一声。

像一个人冷了,盖着厚厚的白棉絮被,偶尔打了个喷嚏。

下雪的村庄,爱静静地做梦,梦见麦子拔节,豌豆开花,丝瓜爬上架子,一串串的葡萄眨着绿色的眼睛。

一声犬吠,两声屋顶的猫叫……

村庄的耳朵在雪中醒来。

屏息凝听。村庄听见溪水在小桥下细声漫语,听见小松鼠钻进了柴草堆,听见老母亲在灯下纳鞋底,“吱——吱——”的一声又一声,听见大团大团的想象之花,在天空盛开。

渐渐地,最后的灯盏熄灭,村庄安详地合上眼睛。

鸡叫三声,雪里的村庄翻了一个身,随即在黎明醒来。村民把朝南的木门一扇一扇地打开,朝向晨曦 。

而我的祖父永远地就葬在了雪下。至今也未曾把他的孤独说出。

开花的村庄

有了光,一切都鲜活起来。

村庄在黎明复活。蚂蚁,牛棚,稻草垛在鸟鸣声里苏醒。柴门半开,跑出一条汪汪叫的狗。江湖,庙堂后退。蚯蚓翻出新鲜。

村庄没有年龄。种子们在幽微之处传递生的意志。

大地着手准备广袤的婚床。

一场春雨带来各种可能。村庄在温热的牛粪堆里发酵。

春暖花开。绿皮火车在梦境里开过。

首先是太阳先开花了。蜗牛的触角开心地碰到了来自天庭的丝丝光芒。

接着是流水,浪花吻上一双将要远行的脚丫。

星星,月亮,萤火虫,也开花了,送来它们的心跳和光亮。

开花了。村庄的每一个孩子都在欢呼着奔跑。你可以喊他们,梨花,桃花,杏花……每一朵花里都有几只勤劳的蜜蜂。

有些羞涩,有些懵懂,有些狡黠,有些焦虑。

晴天孩子们顶着暖阳,雨天踩着水花。在梦里跟路边的一朵花悄悄说话。

立春,春分,雨水,清明……有名字的,没名字的, 都挤在一起。春天的村庄不停地开花,恣肆地开花。最后,村庄把自己开成了硕大的一朵。

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

此刻。记忆深处的春天来信。我遥想村庄里的那些花朵。就想象自己是在花瓣的正面写诗。在花瓣的背面取出年少来不及说出的情愫和理想。

蝉声嘹亮的村庄

一切情事在夏天抵达高潮。

大地的体温接近40度,村庄被阳光擦拭的更加明亮。

豆荚日渐饱满,鸡冠花红得张扬,女人露出白皙的手臂,柴门早早地打开。

蝉声嘶鸣,声音交织成经纬。

整个夏天是亢奋的,火辣的。像墙头的凌霄花。

整个夏天是热烈的,恣意的。草木或匍匐,或拔节。写下长句短句,完成自己生命的填空题。

整个夏天是敞开的,奔放的。空气中是蜜蜂苍蝇嗡嗡的欢唱。仿佛聚会,仿佛赶集。清早,晨曦越出山头。傍晚,炊烟代替钟声,代替呼唤。

火急火燎的姿态。属于夏天,村庄就是加速度。

盛大的蓬勃。属于夏天,村庄就是荷尔蒙。珍惜一次次的受孕,成长。

在夏天。你要成就一粒灌浆的稻谷。如果你是稻谷。

在夏天。你要成就一朵含羞的棉花。如果你是棉花。

请别辜负了有限的流年。

蝉声嘹亮,在夏天。你就是村庄里一株明亮的植物。

秋天正在经过村庄

不会辜负花朵。

有山有水的村庄。树冠高耸,更接近云雀和蓝色的天幕。福音书徐徐下降。

下降。

秋阳就像王一样安坐头顶。把毛茸茸的光阴撒向村庄。

牛群,羊群在山坡上押韵。

萝卜,白菜在地里写出行行绿油油的汉字。

木槿花,木芙蓉,昭示着自己的爱情

村庄的呼吸一天比一天平静。日夜吐纳着桂花的香。

这时候的村庄。没有哭坟的人,没有被别人耻笑的人,没有大动干戈的人。

这时候村庄。村民个个都是陶潜。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镰刀对准的是庄稼,更是自己的内心。白天劳作,夜晚翻一本放在床头的《聊斋》或《隋唐演义》。

秋天正在缓缓地经过村庄,带着神的垂爱。而之后一场瑞雪也正在来村庄的路上。将抚平村庄的一切欲望,给村庄打上一个圆满的结。

然后,重生。

远行的人也将陆续回到村庄。仿佛这一生回到村庄才算活得完整。

打铁,磨刀。伐薪,烧炭。收割最后的信仰。

才是人生真正温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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