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泻的金黄

深秋季节，一派金黄渲染了原野，不必说其它的秋色了，单单中稻的金黄，就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了，心里就以为，秋天所有的主题都与之相关。为追寻，我在友人启航先生的陪同下，离开喧嚣的城市，走向了原野深处的他经营的农场。而当一踏入，那大块大块田里的沉甸甸金黄迎面而来，我就被它所感染，几乎窒息，心也仿若就被这些滚动的金黄召唤着，令脚步停不下来，也不舍得停下来。好想拥有这些金黄，好想有金黄相伴的日子，可是秋却一步一步往深里去，我是不可能拽住它的衣襟。面对金黄，我所能做的，就是像遇见久违了的宝贵朋友一样，激动地敞开心扉和它拥抱。

许多年前，我是拥有过这些，尽管也只是暂时，但却在心里刻下了难以忘却的齿痕。那时我在乡村工作，一到深秋，都会走村访户，沿路时常遇见田里那些中稻上露出的金灿灿的穗子，觉得它虽黄的似火，流泻的却是自然写给大地的篇章，是自然描绘的一幅画卷，是成熟和笑颜。往往见到它们，闻着稻香，就有一股亲切，想到屋顶上的炊烟，想到满屋子的米饭香味，想着一大家子人围着饭桌的欢声笑语，于是，我就自然的离开道路，与它们来一场亲密的接触。可我不是生长在乡村，远没有在乡村成长起来的人们，对土地爱的深沉，对金黄爱的执着。当我真的站在它的金黄里，又有风吹稻浪千伏万伏之时，无论如何我都显得有些不真实。就想，供我长大的稻子，该是我辜负了你吧！

一晃多年过去，尽管离开这些金黄多年，但心里却始终在萦绕，挥也挥不去。站在启航先生农场广袤的中稻田里，眼前金黄的画卷依旧，只不过已变换了多少个春秋，但依然如故的它们，以及经历过风雨的土地，还有埂上青了黄，黄了又青的草，甚至蓝天白云，该都如岁月一般的绵长。空气中，从那遥远的深处，似乎有一种烟火味儿溢出，我想体味一下其中的况味，可眼前隆隆驶过的收割机，将这些味儿一下子冲开好远。

在这里，稻田连成了片，一眼望不到边，不仔细就以为是一块很大的田。其实，走进去还是可以看到田与田之间有田埂的，不过这田埂与田埂间的距离被拉得很长，而金黄的稻子也将它遮蔽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启航先生从农户手中将农田承包后，要利于机械化的操作，就将之改造成利于机械操作的大田，这样就省时省力省成本，所谓科技就是生产力。我也知道以前农田被分包到户，家家户户的田被田埂分割为一块块的，一到季节，都得人工来操作，那时田里埂上，呈现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现在的这一景象不见了，已经看不到人们弯腰割稻和田埂上肩挑手抱稻子的场景，看到的就是天空下，金黄稻田里收割机快速地收割以及拖拉机改装的装运机在田埂上来回装运到公路上的一辆大货车前的一幕。

而收割机是个尤物，车前的四把尖刀开路，挡刀的稻谷被迅速的放倒，然后卷进收割机的肚里。在那里，稻杆和稻谷立即被分开，稻杆迅即被放到收割机后，如果不想留全，则按下一个按钮，那些稻杆就被粉碎，丢在泥土里，作了肥田的材料。那收割机的肚子饱了，装运机就会赶过来，从收割机的肚子里，将稻谷运走。来到在大货车前，我就看到，从收割机边回来的装运机，正将满车的稻子往一个安着鼓风设备的管子上倾倒，一个工人不等卸完，就熟练地按下放在货车上的电动机，瞬间，机器轰鸣，稻子也渐渐地被吸入了货车厢里，不一会儿，一装运机的稻子就全吸进了车厢。这一过程，我看呆了，要知道人工来装卸，恐怕不是几个人的事了。果然，启航先生见我惊奇，说，这一车稻子装卸没有四个人三小时卸不完的，那田里的稻子更是，几十人一人一天割一亩，也要好几天。启航这一说，又惊得我连呼：了不得！了不得啊！

与启航先生的农场不远，就是公路和村庄，但有几处房屋隔着一个田埂与之相连。田埂凌乱着发黄的杂草，走在其上，看一边的金黄的稻，不由心发感概，都是自然的产物，怎么一个被人利用，一个不被人注意呢？而注意的也有，就是草间一些黄色的花，它们吸引着一些翩跹的蝴蝶，生动着秋天。几处房屋的周边是有树的，树叶也有些发黄，正在进行生命最后的绝唱。这些黄都是大地唱给自然的赞歌，都是流泻在大地上的诗意，就有稻子的黄被人们收割，被碾成米，供人生存，就有草的黄与树叶的黄被大地收留，归为了泥土，等待着来年的新绿。我很羡慕住在这儿的人了，一出门就可以见到这些流泻的黄，一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白云，好想体验这样惬意闲适的生活啊！

蓝天白云下的金黄流泻，充满了诗意。因为这里有随处可见的生命的欢歌，有满稻田萦绕的金黄的语言，还有满田埂发黄的草，满树发黄的树叶……这些黄，该都是生命，它们用毕生的精力在唱，生动了一代又一代自然的日子，同时，又唱出了新生命的向往。

我去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天空的蓝配着白云，就是一幅风景画。就见那悠闲的白云，飘来飘去，像一群可人儿涂抹着天空，也装饰着天空。而许多大块的稻田，围绕的众多田垄以及隔点距离的房屋和树木，又似是一幅油画，也美得令人乐而忘返。在金黄的尽处，天与之相接，如一条线般，天上正镶有白云，云层的后面，似有树木婆娑，房屋掩映，那真是一幅令人遐想的超意识流的画啊！

这个季节，这里的金黄，都在记忆里有着着飘不散的记忆。我在金黄里走动，无论走到哪块地，都有着收获，我收获的不仅是心情，还有对金黄的思考。我沉浸于金黄之中，看眼前，想过去，望未来。一不小心就坠入了这些金黄里。或许我没想到，在我倾心于金黄的那一刻，我的姿态和神情，该是金黄中的一景。

行走金黄之中，停不下脚步。我走近一处稻子，这时收割机还没收割，却已让大地深陷了几尺。而我走后，收割机就赶到，一下子就全部收割了。往回走，蓝天白云依旧，稻田却空荡荡，蓦然就发现，稻田上方的天空，突然高了几尺，这，该有诗人刘年的诗歌《河西走廊》里的意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