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作者: 孙丽丽2023年04月09日精美散文

闲闲地翻开日历,上面赫然写着“夏至”二字,不由心中一惊,日子像长了飞毛腿一般,“唰”的一下,一年过去一半了。

夏至,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日子,有一谜语“日久天长”,谜底是夏至。

小时,每当夏至来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捉蝉,村前村后的树林里,或路边的老柳树下,我和小伙伴们猫着腰,勾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寻找地上的窟窿。若是发现米粒样的洞眼儿,上面又蒙着一层薄薄的地皮,忙蹲下身,用手指稍稍一抠,洞口豁然开朗,这时准能刨出蝉蛹。若是再来场雷阵雨,不少蝉蛹就直接爬出洞来,有点像关云长水淹七军,蝉蛹都漂浮起来,一下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夏至乃是夏之初,此时的绿那么丰盈,大树小树宛若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绿发纷披,闪着绿色的光泽,风一过哗哗摇曳,像一片清脆的笑声。田野里那铺天盖地的绿是那样饱满,流光溢彩,恣意挥洒,像溢出杯的啤酒。人行走在其间,像是进行一场绿的沐浴,那种浩瀚与壮阔的绿,有一种宗教的美,人好像是天与地之间的一片绿叶。

夏至节气三物候:“夏至到,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槿荣。”夏至到了,阳气盛极到顶,故阳性的鹿角开始脱落;夏至过后阴气生,于是夏蝉便对着太阳嘶鸣,日影移动,蝉在树枝也地慢慢转;喜阴的药草半夏,夏天过半后才生长,故名半夏。木槿花也在这个时候盛放,记忆里,我家院子里有好几棵木槿花,浅紫色,白色的,每年这个时候肉嘟嘟地绽放着,木槿花是可以吃的,来一场花宴是很风雅的事。《诗经》“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就是说美丽的女孩,长得和木槿花一样美。木槿花,朝开夕落,生生不息,就像爱一个人,有低潮,也有纷扰,但仍会温柔地坚持,把爱当作一种信仰。

在古代夏至日,手巧的女人们,在丝绸上绣日月星辰送给心上人,手笨的,就拿赤青黄白黑五色丝绒编成彩带系在爱人的手臂上。夏至日,古代也叫朝节,妇女进彩扇,以粉脂囊相赠遣。据说,扇子可以生风,脂粉涂抹,通体发热后,可以预防痱子。而如今这些美好的习俗,渐渐失传了。如今还有没有人在夏至日,收到心上人送来的刺绣,只恐怕当今会女红的女子寥寥无几了。我女红曾经做得很不错,只是现在再没有闲心去绣一朵花,一只小动物。不如索性来碗面吧,这样更实在些。

虽说夏至不是一年中最热的,但是一年中最漫长的一天,古人们索性在这一天放假,祭祀、会友、宴饮,再吃一碗过水凉面,于是有了“吃了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说法。

《帝京岁时纪胜》里有这样一句话:“夏至,京师于是日家家俱冷淘面,即俗说过水面是也,乃都门之美品。”民谚曰“冬至馄饨夏至面”,按照古老的风俗,每年一到夏至,便要大啖生菜、凉面,因为天气候炎热,吃些生冷之物可以降火开胃。

记忆里,每年夏至,母亲便用新麦磨的面和面擀面条,面团在盆里揉来揉去,直至光滑熟成,擀出面条才有韧性,耐嚼。当一碗晶莹剔透的面条放在面前,再用几个凉菜浇下,那面条嚼在口中爽滑筋道,香喷喷的面条让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母亲总是一边忙碌,一边絮叨着,不要吃得太快,要细嚼慢咽,吃快了品不出新麦香味儿,也不易消化。可我和哥哥一碗面三两下便完事了。

老家有句话——夏至吃桃子,我们家乡凤城是水果之乡,盛产苹果梨子桃子,而且水蜜桃多汁甘甜香郁,让人吃起来很是上瘾,吃一个往往意犹未尽,那就索性再来第二只。古人说,吃桃子能益颜色,也就是美容,所以女孩子都喜欢吃桃子。

说到“夏至”这个节气,让我想起写《二十四节气》作家苇岸,他用心脉深切感触大地的律动,如此细微,如此敏感而专注,可惜的是,他没有写完二十四个节气,仅仅写了五个节气,止笔于“谷雨”,还未得及写“夏至”,就匆匆地走了。 苇岸走的时候只有三十九岁,拿节气作比,恐怕相当于人生的夏至,从春到冬、从纯真到沧桑的中途,他活到最漫长的明亮白昼。而他对文字耐心和深情,永远像夏至那样给人以葱绿鲜明的记忆。

苏轼诗云:“三时已断黄梅雨,万里初来船棹风。”夏至过后的三时也就是十五天之后,才会出梅,代之以桑拿天。农谚“夏至东南第一风,不种潮田命里穷”、“夏至水满塘,秋天谷满仓”。 这时的雨水往往是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夏日熏风暑坐台,蛙鸣蝉噪袭尘埃。靑天霹雳金锣响,冷雨如钱扑面来”。蛙鸣蝉噪,疾风骤雨迅雷,这时的夏天是多么热闹。

这时田野里玉米开始生根发芽,新发的叶子紧紧地卷在一起,宛如细针,轻松穿透土地的表皮,脆生生的一片绿。一阵风吹过,细长的嫩绿叶片,仿佛婴儿的手在风中轻摇慢摆。

这时黄豆苗也拱出了泥土,高粱簇拥着生长得极快,很快高过旁边的野草。一棵棵蒲公英开始举起灯盏,在微风里自在地摇曳,车前子上有蝈蝈在鸣叫,马齿苋肥肥胖胖,筷子草绿意盎然。

夏至到,眼前的小风扇一直慢悠悠地转着,我喜欢风扇,觉得风扇才能转出夏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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