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

作者: 水木丘壑 2015年11月08日散文随笔

离开家乡已经十多年了。这些年一个游子到处流浪在不属于我的城市。一种选择决定了我只有如此——军人职业的特殊性。

从跨出校门到成长为一名军官,期间除了读军校时的寒暑假回去过,就一直驻守在同一个城市。

这是个繁华的大都市。人口数量众多使之当之无愧地成为全国大城市之一,地处中部,九省通衢,水陆交通便利,是国家发展中部崛起战略的前沿阵地。天南海北的人,游离于这座城市;她敞开宽容博大的胸怀接纳了他们,因为她的发展变化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

我的家乡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小镇虽小,犹如麻雀五脏俱全。相较于都市,小镇显得笨拙而寒酸,然而小镇对于我一直魂牵梦绕无比眷恋。不只因为小镇用她的乳汁滋养了我,而更多的是小镇给予了我大都市所没有的,那是种深深根扎于灵魂深处的我们称之为文化的东西。记忆中的小镇宁静、平和、安详、清新。生活在都市里的我们早已失却了这些,你要经受喧闹、拥塞的折磨。

小镇的历史还颇有些底蕴:解放战争的渡江战役就在这里指挥打响;宋朝龙头阁大学士包拯祭祀祠庙座落在这里;文坛上享有盛誉的桐城派亦发端于此……我想起军校第一个寒假回家的情形:过去清一色的茅草房全都变了脸换了装——盖成了砖瓦房;稍富裕点的人家竟盖起了小洋楼,那种在城市才有的洋楼。小镇的变化令我欣慰和自豪。

今天回想起,心里还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家乡现在又将是什么样子呢?我和妻坐在开往家乡的长途客车上,心里却猜想着家乡小镇的面貌。

这是结婚后第一次探亲。

我们乘坐的是一辆可容纳二十人的双层卧铺车,终点就是家乡的小镇。坐在舒适的车厢里,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往回家的情形:那时需要搭乘一天一夜的轮船约十四小时水路航程,然后上陆路还要转乘三小时的公汽巴士才到家。现在回家方便多了;坐汽车只须六七个小时即到,避免了坐船的难耐和拥挤。

刚开始我和妻还激动地欣赏着车窗外的景色,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之情。妻想像着初见父亲的情形,似乎有点紧张有点期盼,紧张的是见到父亲如何开口,期盼着早点一睹家乡小镇的风姿卓约。客车渐行渐远,大多数乘客渐入梦乡。我的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妻也与瞌睡让步合上双眼进入梦乡。不知妻梦中是否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乡的小镇。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惺松的双眼瞅了瞅旁边的妻依然熟睡,于是我推了推酣睡中的妻,告诉她车马上到站了。妻揉了揉睡眼,嘴里念叨着到家没,我告诉妻过了这个村镇前面就到。客车急驶在高速公路上,迎入眼帘的是一座座高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矗立在公路两旁,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又回到居住的都市。一座城市的标志照样呈现在这里:光滑平整的水泥柏油马路,到处是水泥混凝土的组合;再也见不到那散发出泥土芬芳的红褐色的土路了……

车子正午两点钟的光景抵达小镇。

我和妻相携着下了车。妻两眼遮不住的惊奇溢于言表,掺杂着些许的疑惑——远远的望见一幢幢一排排青的砖红的瓦小楼,就在这幅美丽的图画中却有一处是那么的惹眼:那是我家多年前建的房屋,两层高,传统的木楼。现在看来它与周遭的环境是那么不协调,格格不入,就像一只野山鸡立在凤凰堆里,鸡立鹤群……父亲站在混凝土浇筑成的小道上,这是通往小镇的路,父亲知道我们回家早早的来接。我由衷地慨叹,这就是我阔别多年的家乡小镇。

父亲见到我和妻满心喜悦地迎上来,问我们一路可好,我和妻异口同声:“爸,我们不累!”欣喜激动的心情驱散了旅途的疲劳。父亲年过六旬,但身体还很硬朗,思维也较活跃,没有丝毫衰老的迹象,这与大多数乡村老农相似。

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母亲早逝。父亲一直一个人生活着,那年他毅然决然地让我参军,这在我们那地方可是少见的。我感激父亲,他不仅给予我生命抚育我成人,并一路相随的伴我走好人生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他老人家,一直希望父亲过上幸福的晚年生活。善良贤惠的妻支持理解着我。

安置好行李,父亲一边做饭一边和我拉起了家常。从父亲口中得知,远房的堂兄明天举行婚礼,真是赶上不如碰上,机缘凑巧。农村婚嫁也是一大趣事。

我对妻谈论家乡婚嫁的习俗。我们这里嫁姑娘娶媳妇习惯于送贺礼,譬如毛毯、毛巾被之类的物件,往往是几个人凑个份子东家一百元、西家伍拾元合伙买些贺礼,有时暂时手头紧的大伙可以帮衬,等到结婚那天新房的墙壁上便挂满了毯子、毛巾被之类的东西,每件物品上都贴上写上送礼人的名字的红纸条幅,满屋子显得喜庆……这是早些年的风俗不知如今怎样?

第二天上午,我们一家子便早早的赶到堂兄的新居。父亲拿出准备好的用一张红纸包着的钱递给迎宾的堂兄。在我们后面陆续来到的宾客都是如此,使我惊讶于这熟悉的场面(城里人喜庆婚宴都信送红包),在我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过了一会,便见由六辆轿车组成的迎亲队伍缓缓驶向这里。头一辆是主婚车,车头上用粉红的玫瑰和满天星点缀扎成心形,车尾贴个红色喜字,车身也用各色的花儿缀上;其它的车辆扎得简单些。这样的情形在城里是司空见惯的。只见坐在主婚车上的新郎新娘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

余下的日子,我便和妻探访本家的亲友。大家热情的招待我们,每天是送来迎往;虽说是探家,可是没有一个整日子是陪伴父亲在家度过的,大都是过着座上客的生活。拿亲朋好友的话说,难得回来一次,又当了军官了,是家乡人的骄傲,以后又不常在家应该好生招待的。于是,我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亲友们的热情款待。

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想看望一下少时的伙伴,结果令我异常失望,都出门在外挣钱了。有的下海经商当老板,有的给别人打工……都向城里涌去。不再像父辈们一样过着年复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辈子被土地束缚;而是凭借着智慧和勤劳的双手经营着别样的人生。

在一个朝阳微露的早晨,我和妻告别父亲踏上返程的路。本是割麦子的季节,可是公路两旁的田地里却是一片荒芜。在我儿时的印象里,不论什么季节,田野都是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样的景象看来现在只能在记忆深处搜寻了。

我不由得想起钱钟书先生《围城》里的一句话: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就像现在一样,大多数农民向往着城里人的生活,而城里人想过乡村恬淡的田园生活。据报纸报道:近来一些农家小吃宾馆的兴起也是缘于这种情结。

人,就是这样如此的矛盾和不满足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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