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青

作者: 胡马 2015年11月28日现代散文

人的一生当中,会邂逅很多人。有的人认识时间长了也就是个熟人;有的人结识以后虽不常见面,甚至不常联系,但心中总会惦记,见面后又很平淡,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吧。

认识林青有十多年了,是缘于一个影视项目。一位北京作家写了一部反映新疆反恐题材的小说,南京的一家影视公司买下了版权,要改编成一部电视连续剧,找到了单位。领导让我负责这个项目的协调、筹划和运作。对方负责这个项目的制片主任就是林青。

在饭局上,这个身材魁伟,脑袋硕大的汉子双手向我递上名片:林青,林彪的林,江青的青,如再缀个尾,林青霞,和名人都搭上了,好记!林青长了一付北方人的相貌,酒场上也是一派北方人的豪情气概,不推辞、不畏惧,不做作,大杯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叫喊。酒酣耳热、瓶子滚地的时候心扉大开,脑洞也大开,是那种内心宏阔,精神逍遥的汉子。这让我对林青有了第一个好印象。其实他是“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的扬州人,这么婉约的地方怎么生长出这样一条汉子来?虽然他不会把“桔子”念成“决子”,但在粗砺的外表下,南方人心思缜密、敏锐细致、生活精致的一面他都具备。扬州人吃什么少不了酱油的特点在他身上也完美地存在,吃米饭都要到浇上酱油的举动真是惊到了我。在不经意的交谈中,我们俩找到了共同话题:电影。那是从一部刚上映不久的电影《草房子》谈起的:南方乡间,一望无际的芦苇,黄灿灿的草房子,明媚的忧伤,懵懂的友情~~~~~~一下子就把我们拉近了。在对的时候,遇见了对的人,就有了共同话题。林青对我电影话题水准是有诧异的:这在圈里也是专业的!我听了晕晕呼呼了心里很受用。其实我就是个打酱油的电影迷,充其量是业余爱好,在茫茫大海边上嗅一点海的咸味。电影一直是我生活的另一部分,虽然经风吹雨打岁月销蚀,对电影的热爱至今也痴心不改。有那么多缤纷过眼的电影垫底,有经年累月关注电影发展的积淀,我自信和圈里人谈起电影没有疏离和隔膜。

就这样,由公务起头,影视做媒,我们开始认识,继而成了熟人。这部戏前前后后筹备了近两年,最终因政策原因没有拍成,但却因这件事的联系,我们成了朋友。

为了打磨好剧本,林青先后请了好几个编剧,把他们带到南疆住在那里,熟悉民情,体验生活,讨论剧情,打磨剧本。邢进,两条粗眉毛,演林彪都不用化妆,高个儿,却老佝偻着腰,特实诚的一人。到北京只要联系,必然热情相见,对了,他爹是《平原游击队》的编剧。唐大年,号称中国第六代导演,《北京杂种》编剧,慈眉善目,嫌和低调,曾在北京带我到偏僻“根据地”淘碟。包为,网络知名写手,广西人,以他的勤奋上天不眷顾都不行。后来电视剧未拍成,包为把收集到的素材写了一部小说《绝地风暴》,在网上发布,算是不虚此行。我在这些文化人身上汲取了很多养份,有的人至今还有来往。见我对影视痴迷亢奋的热爱,林青说,如果连续剧能够顺利开拍,就套拍一部电视电影,由你来执导,圆你一个梦。剧本有现成的,新疆题材,剧组也是现成的。导演没有什么神秘的,把你的想法表达出来就行。这件事听上去很诱人,拿着导筒,坐在监视器后面指手画脚,拉风又牛逼。但要真正操作起来却不是吃一顿大餐那么简单,真让我拍未必能行,苛求自己,没有欢喜。但我相信林青是真诚的,是懂我的。

林青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从事影视工作既是他的情怀和兴趣所在,也是他的金光闪闪饭碗。他的艺术鉴赏力、审美水平和协调组织能力是对得起他的行业的。我搬新房子时家里要装修。他提议说,用南京城城墙砖来做电视背景墙,古朴又沧桑,他说帮我找城墙砖,还从电影美术角度对对装修提出了意见。遗憾的是因各种原因设想都未实现,但我佩服他的思路和眼光。他在北京艺术品市场为我挑了三幅具有现代色彩的油画,装点了我家的客厅,让我觉得这三幅油画把我家里的格调陡然提升了一个层次。

一次我去江苏,林青带我到扬州、苏州、南京等江南水乡走了一遭,还特意带我到《草房子》的外景地苏州木椟镇去看看。当时木椟镇还没有开发,保持着原来的风貌,粉墙黛瓦,麻石小径,荒草丛生,甚至有些破败的气息。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历史上出了不少名人:北宋文学家范仲淹,清代诗人沈德潜,曾任台湾“中华民国”总统的严家淦等等都是木椟人。此行使我对江南地域文化、对南方人有了更加感性的认识,不再囿于一域,夜郎自大。

所谓君子之交,是那种“相见亦无事,不见常念起”的情份。这些年,我们天各一方,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风清云淡,又不时惦念。平日不打扰,有事则不怠慢。当年我孩子到南京上大学时,遇到麻烦,是他在关键时刻倾力相助,得以如愿。每每念起,都心存感激。

从事影视行业,决定了要长年漂泊在外。北京是各种文化资源最集中的地方,所以,虽然他家在江苏,常年的落脚点却是北京。现在林青在圈子里面也是小有名气的制片了,身边人都称他“林总”。每次去北京,有时间我都与他相约,一起吃饭小酌,天南海北地扯一通。每次相见都有些微变化,去年冬天我去北京,林总正好在怀柔影视基地拍戏,他约我过去。一见面,笑意吟吟,握手有力,拥抱真诚,还是那个林总。变化大的是坐骑,原来是一辆小巧的微型车,现在换了一辆气势汹汹的黑色大切诺吉,和林总的气质身份都相称。他头已谢顶,索性留着光头,身着黑色大衣,宽厚的体魄,颇有江湖大哥的样子。

林总先带我们去了片场。那里正在拍摄一部由左小青和郭晓冬主演的一部年代剧。片场工作人员、导演见了林总都很客气,林总、林总叫个不停,林总则一付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的严肃面孔。参观完片场,到了剧组住地他的房间。房子里有些杂乱,最显眼的就是一张茶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茶叶和茶具,紫砂茶壶就有好几把,各具形态,看得我眼馋心热。你把茶馆都搬来了?林青呵呵一笑:身体不行了,喝不动酒了,就喝点茶吧!看见我眼中的贪婪和渴望,林青很体贴地说:这些壶你挑一把吧。这时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喝到通体舒泰腋下生风的时候,痛下黑手选了那把最心仪的朱泥潘壶。壶已开始包浆,摩挲手上,器型、手感俱佳,不忍放下。我知道这也是林青钟爱的宝贝,面对朋友,毫不迟疑地就拱手相送了。完了又从箱子里拿出一饼陈年普洱送我,还说,有空喝喝茶,养性又养生。

林青告诉我,已在通州宋庄买了了新房,正在装修,等下次来住在那里,咱哥俩儿好好聊聊。我好奇他会把房子装修成什么风格呢?欧式?中式?会不会弄几块南京城墙的老砖整出点沧桑啊岁月风尘啊什么的。我更期待在这个温暖之乡度过一晚,放下一切俗事,在暧昧的灯光下,在一张古旧的八仙桌上,敞开心扉推杯换盏,然后把一壶香茗泡老,让它的味道都走进我们往昔的回忆中去,繁华散尽,依然如初。

我对林青有一件负疚的事情,现在想起还不能释怀。那年,他筹备拍片带了个编剧要乘火车去阿克苏库车县体验生活。因为到站时是半夜,人生地不熟,加上对南疆不时发生的暴力事件的心理压力,便央我能否安排当地朋友接一下站,安排住宿。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那边也找了人,留下了联系方式,想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大事,就没有特别叮嘱。然而就出问题了,那个家伙可能是当晚喝高了,把接人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直到站台最后一人离去也没有人答理他们。我不知道当天夜里林青他们几个在空旷寒冷孤寂的站台上,是一种怎样无助的心情和感受。那天中午我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他们被放了鸽子。我为自己信誓旦旦却无信担当而羞愧,歉疚了很久,对那个库车的朋友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了,从此再不联系。

最近,他筹备的一部电视剧要在新疆取景,他来打前站。上飞机前兴冲冲给我打电话,我却在内地出差,错过了见面。没关系,他和他的剧组很快就要过来。新疆已经入冬了,冰雪茫茫,四野疏阔,适于撒欢,我在胡天雪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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