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荷浴雪 一抹惊鸿

作者: 韩咏华 2015年12月02日伤感散文

雪,下了三天三夜。从鹅毛大雪到碎絮中雪,再到麻生生小雪。撩拨着我,许久不曾弹奏的心音。

眼前一大片枯萎的荷,沐浴在雪地里,显得那么恬静。风吹过,那雪,白得更纯了,纯若瑶台月、露凝香、云雨枉,飞燕倚新妆。那荷,也在风中枯得更美。美如卷珠帘、颦娥眉、泪痕湿,不知幽怨谁。

雪映衬着荷,是荷的底色;荷抑扬着雪,是雪的奇葩。这幅大写意的画卷,蓦然掠过眼帘,岫云蒸腾般,蓬勃而出;白马过膝般,呼啸驰骋;定格符号般,叩问大地。

残荷,雪浴残荷!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初读《红楼梦》,黛玉说她不爱商隐的诗,却偏偏喜欢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我曾无数次想象:潇湘莲荷,静影摇波。待尘飘落蕊,余芳犹在,珠帘仙阁。曾经,西厢的朦胧,含苞的私语,把宝黛年华点缀成飞花落月的千古绝唱。

潇湘主人的心境,自然是相思迢递,阴郁不散。那么残荷呢?残荷的心境怎样呢?流水落花春也去,天上人间。可怜矜持清高的黛玉,为一介“草包”“皮囊”耍性子、抹眼泪、耗心血。国人的中庸与含蓄,竟让感情悲催到玉谢香消也没说出那个“爱”字。一味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活在不食烟火的世界里,绣自己的锦,写自己的诗,画自己的画……

说起画画。想起雪都崇礼画家王子亮。他笔下的残荷,凝重超然。于是,我猜想,画家丹青妙笔的背后,一定读懂了荷的柔弱与坚强。柔弱得让人心疼,坚强得让人怜爱。但无论柔弱到何种地步,都始终不轻贱、不浮躁、不趋炎附势、不堕落沉沦。是啊,不管你是谁,多么高贵或者卑微,都将赤裸裸交还给大地,这是最终的宿命,也是绝对的公平。只不过,优秀的风骨,更经得起人世间的风霜雨雪。

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能书写成诗行。不是所有的花朵,都能描绘成丹青。俗人眼里,荷叶只是一片叶子,寂寞孤独,黯然失魂。荷花也像普通的花儿一样,开了谢,谢了开。也想月亮一样,缺了圆,圆了缺。而在画家眼里,残荷则呈现出别样的风景。它裹挟着苍凉,含羞着凋敝,枯萎了,也是一种壮美。

欣赏残荷,因其凄清的炼狱,给人波澜不惊的升华。或许,对于大多喜荷之人,更偏爱夏季。夏季,荷香莲沁,俨然最美。如划过夜空的萤星璀璨耀眼,如喷薄绚放的烟花烂漫缤纷,如山涧飞流的泉水清澈甘洌。然而,再美的花,也敌不过岁月锋刀。待葱茏的盛夏从手中滑落,听萧瑟的风,吹过隆冬的旋律,吟唱盛极而衰的挽歌。

缘聚缘散,尘来尘往。有些缘,注定是南柯一梦。有些缘,却融进生命,牵系一生。该放手的,终归要放手。命运的牵引,业力的牵制,何必将灵魂不在一个高度的硬扯在一起呢?福兮,祸兮,枯兮,荣兮。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世界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纯净。人们要做的,就是像荷那样,守住素雪,守住初心,守住最美的约定,绝不在红尘中随波逐流。览尽残荷雪,应知不染心。无论何时何地,蓦然回望,仍是清透澄澈的自己。

荏苒时光,道法自然。谁也主宰不了自己的门阀,就像荷不能选择成长的境遇。

与其说栉风沐雪的洗礼,是自然淘漉。毋宁说挥别了无知的招摇,放下来,慢下来,停下来。在静笃的云烟里,与自己对话,才是属于心路的灵修。雪中残荷,丝毫不见哀怨。于岁月的洪荒里不紧不慢地穿行,时而仰首,时而俯视,安之若素。

身在乱岗,照样可以心在高处,绝不能做牢笼中思想的囚徒。尽管人们周围充斥着言行不一的邪念、囹圄着视野缺失的自卑与匮乏,编织着缺乏包容的狭隘与妒恨,癫狂着妄想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痴梦。

难怪大多数人,只能是情绪的奴隶,而做不了命运的主人。也就难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人生。乾坤上下,皆是风景。即使有一程漆黑的跋涉,只要点一盏智慧的心灯,眸子就会敞亮起来。一切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残荷是不老的神话,是涅盘的凤凰,是轮回的你我。

大漠里的胡杨,那种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腐的韧性,虽然难能可贵,但倒了就倒了,倒在同样缺乏生机的沙漠里。荷,却不同,生命始终存在着。

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终归不是一个强者的姿态。含泪奔跑,也显得伶仃与飘蓬。季节只能苍老容颜,却始终不能让精神倒下。一份懂得,安放于心;一份真爱,珍藏记忆;一份祝福,化作遥远的瞩望;一份希望,寄托来年的陌上花开。这,才是强者的品格。

雪,一直下着。一粒一粒,飘落睫上打了坐,又融成眼眸里潮湿的禅语。

倔强的残荷,一簇簇孑然雪的世界。如智慧的哲人,驾救赎的诺亚方舟,从梵音的深处款款驶来,洞穿了我,几天来郁郁的心。

我念起,病榻上耄耋的父亲。那株,我心里不败的残荷。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