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鸟飞了

作者: 山静入柏 2015年12月02日原创散文

说来也怪,那年,老婆怀孕,她风平浪静,我却长了一脸的妊娠斑,也叫黄鹤斑。脸上像趴着一只有模有样的大鸟。只要是没有开口说话之前,别人总以为我在生气;其实,我这人超和善。

机关门诊部的赵大姐十分关切地告诉我:买上两袋中华牙膏,如同打砂纸那样在洗脸的时候打磨几次就去掉了。谁会怀疑医生的话呢?更何况她说得竟是那样有板有眼。于是,我果真买了两袋中华牙膏,果真一天几次地到洗漱间拧开水龙头哗哗哗地冲洗。先是湿脸,然后将牙膏挤在毛巾上,再后是将手掌垫在毛巾之下,做成板刷摸样,在脸上擦来擦去的。擦的时候,脸是发烧的;但擦过之后脸上便觉凉风飘飘。走到外面,没有风也像有风的感觉。只是没想到的是:大鸟非但没有赶走,而且还发展出了一些小鸟。

我去咨询赵大姐,赵大姐却躲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些。只有机关电话班的几个上海女孩还是一个劲地夸我“酷”——COOL,“酷毙了”、“酷呆了”。我想,脸上总是凉爽爽的,肯定是COOL啊。就如称女子乳房为“波”——BOLL,英语就是球的意思,那叫形似,而我这叫神似。

拿镜子照脸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到两个人。一个是读中学时候的混混“六六”,这家伙好像一出生就是焦炭色,脸上还恶狠狠地生着一些丘陵状的疙瘩。每回当他粗硬的目光扫射过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像身上中了子弹一样。一个是三国时候的魏人何晏,他是着名的玄学家,面色极白。魏文帝曹丕怀疑他擦了粉,夏天让他吃汤饼,使他出汗不止。这样一来,何晏就得用手巾擦脸,没想到一擦,他脸色反倒更加洁白了。曹丕自此方信。我倒好,做着何晏似的案头,却长着“六六”似的面孔,自己都觉得反差。

《古逸·盥盘铭》是篇很有名的铭文,叫人不凡,就刻在洗脸盆上。想象一下我们的那位祖先每天洗脸就照见那么一段话,那该是一种多大的鞭策!但要是照见像我一样的恐怖的面孔时,岂不是又会信心锐减么。

中国人无比看重面孔,因为面孔即面子。人死之后,要用一张白纸将脸盖上,怕死相影响到人们对死者生前的美好印象。打人不能打脸,可以打屁股,意思是要给人留个薄面,有什么责难的话不要当人面众就说,让人下不来台。

现如今的美容,所做的工作其实也只集中在一张脸上。面孔因此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作业本,大家想怎么擦、怎么改都行。你可以擦掉鼻子,然后再装上一个新的;你可以勾掉眉毛,然后再描上一个美的。只是丑才是个性的,美总是共性的,时间长了,走在大街上千人一面,大家都好像成了一家人。据说某女星成为范本之后,众女都出国花钱再造,结果回国时让海关伤透了脑筋。

好在我坚持忠于原作,一直未敢在脸上动粗。岁月最终照顾到我的情绪,几十年后,大鸟总算远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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