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水笑声

谷雨前夕，天空飘着微雨，我突然想回老家去。

路旁的樱桃红了，河边的槐花开了，树上的香椿发了嫩芽儿，到处弥漫着浓浓的春意。车里不停地播放着一首歌《停转的木马》：我好想你现在回家，就这样抱着一言不发。尝过那些酸甜苦涩，会拥有属于我们的童话？可你还是回不了家，房子已长满杂草野花，时代变化，我的世界却像那断了电的旋转木马！

这还挺符合自己此时的心境。

站在老屋门前，忽然听到了水笑，这久违的声音，如丝竹之悦耳，美妙神奇，令人心旷神怡。是的，水是会笑的，哗啦啦，哗啦啦，那声音之美妙，犹如曼妙的音乐，也似天际飘来的梵音，更是大自然弹奏的美丽旋律。“水是会笑的！”那是奶奶对我讲的，母亲也曾经这样说过，那笑声伴随着我的童年，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古人曾有山欢水笑之说，是说山上的林木花草、鸟虫，高兴地随风如同人在跳舞。欢快的溪流哗啦啦似人在自由歌唱，这不正是眼前河水的“山欢水笑吗”？

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这亲切而熟悉的声音了。虽然天空还淅淅沥沥下着细雨，可我不由分说下到河边，故乡吕河就呈现在我的眼前。水还是那样清澈，河还是那样宽阔，滩还是那样险峻，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从前，那一股淡淡的乡愁随之袅袅地袭上心头。

立在河湾，碧波荡漾，清清的河水亲吻着脚趾，丝丝凉意洗涤着烦乱的心绪，如电流缓缓地输入心田。遥望对岸，水雾缭绕，毛公山下的村庄若隐若现。上游远处，细雨飘飞，云雾蒙蒙，野鸭悠悠，上河滩的影子依稀可辨，两座高山间水流奔涌，蔚为壮观。下游不远，水流将顺流直下之际，卧牛山横拦在前面，形成一个洄游，演绎一处深潭，转弯就到了下河滩。

我有点迷惑了，儿时的水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听到？是我的案牍劳形心情浮躁，还是故乡吕河有所苦恼？

记得母亲活在的时候曾经对我说，吕河的水不笑了，当时我不以为然，也无心去理她。现在回想起来，母亲说的可能是事实。那时，人们无序地在山林砍伐，山上的树木没有了，河水变得越来越浅。那时，人们胡乱地在河滩取砂，河床千疮百孔，水流很不顺畅，人们错以为那砂石一水来一水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那时，人们盲目地上马办厂，废水直排，河道污染，河水被病菌侵扰，清流渐变成浊流，这样的蹂躏，河水怎能笑得起来呢？

或许是残酷的教训警醒了人们，亦或许是现在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的号角警醒了人们，十几年间的封山育林和植树造林，光秃秃的山上长满了蔽日的树木，山上山下的森林覆盖率得到极大的提高，水源得以涵养，河水又逐渐地变大了。随着整个安康成为国家主体功能区建设试点示范市，家乡人越来越珍爱自己的母亲河，采砂取石的疯狂劲头随着日益增长的环保意识所替代，河道疏通了，水流平缓了。那些沿途的厂子逐一关停了，河水也不再受到污染了，水流渐渐清澈了。更多的人认知了生态美的重要性，生态对故乡人来说，是宝贝、是生命，是须臾不可离开的东西！

溯河而上，河边的水草茂盛，在柔风的爱抚下前后摇曳，不由得让人想起童年放牛时的情景。由于河床高低错落，河水哗哗流淌，不时撞击河中的卵石，泛起朵朵浪花，笑从水中来，水中啼笑声，这可能就是水笑的奥秘所在吧。上河滩的流水进入河湾，水面宽阔，风平浪静，可以看清水底的砂石在微微摇晃，那是水波抚摸石子飘动的裙裾。河里的鱼儿追逐嬉戏，优哉游哉，令人眼花缭乱。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了儿时下河摸鱼的情景，还有和伙伴们比赛玩“水漂”的往事。尤其是我们脱得一丝不挂，在水里游泳，在沙滩摸爬滚打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我如今的吕河可能知道了自己要出远门的消息，她投入汉江母亲的怀抱，一路山欢水笑，汇入浩淼的丹江水库，汩汩地一泓清水送北方，送去汉水的甘甜和清爽，带去陕南人民对京津冀地区的深情厚谊。她还知道有那么多人关爱她、呵护她、祝福她，她感到很自豪很幸福啊，吕河的水笑了！正是有千万条这样清洌洌无污染的河水汇聚成滔滔的江流，一路欢歌笑语，山欢水笑风光好，人寿年丰岁月长呀！

夜深人静的时候，水笑声哗哗入耳，格外动听，那是飘荡在故乡大地的千古绝唱，那是震撼人类心灵的天籁之音，那是抚慰游子身心的欢乐交响，我多么想每晚都静躺在老家的床上，悄悄聆听这人生最美妙的乐章，就像记住那份乡愁，又一次回到那美好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