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之距

作者: 高翔 2015年12月11日情感散文

人一生,谁能够躲过白发的侵扰?

人说三十岁,是人之立秋。既然是立秋,就会有秋意在我们身体内骚动,而体现在身体上的则是头发。在我们的头颅上,会忽而冒出一根、两根白发,原本一向青葱的情怀,便咯噔一凉,这时候,内心里不免翻腾起一些慌张,因为我们会兀然发现,六十花甲已经一半了。

我的第一根白发,到底是哪年哪天破土而出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段时间的心情,像秋天,格外的萧瑟和荒凉。因为,白发意味着老去,意味着生命由鼎盛逐步向衰枯迈进。那些日子,一闲下手头事情时,似乎就感觉到体内有钟表在急迫地行走:咔嚓,咔嚓……那声音高亢尖利,入心入肺,搅得日子慌乱无序。

毕竟,惊慌来源于白发,拔掉白发,不就解决了问题?

我偷偷地将头颅上不受欢迎的来客,斩草除了根。就在斩草除根以后,心理上的确是舒缓了一阵,但是却又紧张起来。因为听人说,白发是拔不得的,你拔一根,下一次的白发就会成倍数地增长,三根,六根……天啦,这还了得。

为了密切关注白发的再次出现,原本不爱照镜子的我,每天出门会照一照镜子,用手指或者用妻子的梳子,慢慢梳理一番头发,看看头颅上是不是又有不速之客来到。这镜子前的一番梳理动作,令人遗憾地却派生出别的事情来。就在我梳头的当儿,妻子的眼神也被我梳理得一愣一愣的。原本小心眼的妻子,在内心里就萌生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猜测,然后对你的一天行为,密密麻麻地旁敲侧击一番。原本烦着的心,一下子被敲打得破碎不堪,夫妻间,无端地就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摩擦。

终究,纠缠人的白发还是又来了。

拔扯不是好办法,我就想在剪发的时候染一染。那天,在理发店,碰到了朋友那刚退休的父亲,碰到一个黑白相间的头颅。他不是来店里剪发的,是染发的。因为有了担心和恐慌,就有了时时刻刻的关注,就有了纠结的心思和话题。我说,染发能够维持黑发多长时间?我也想染一下。朋友父亲原来是政府工作人员,他笑了,笑得很无奈,答非所问地说日子有多长,白发就长多长。还说他染二十年了,也不知要染到哪年哪月才是个尽头……言语间,这二十年里,因为是政府工作人员,头发形象工程没少折腾他。退休后,人和发,依然还在相互纠缠着。

但是,妻子不准我染发,说染发有致皮肤癌的危险,况且白发又不是很多,没有必要掩饰岁月。没有白发的妻子,说话当然不腰痛。她不知道,我曾经在送儿子进小学校门的时候,给儿子买油条,眯着眼睛的买油条老妇人看见了我黑发中的白发,对儿子说:“叫你爷爷帮你取油条。”那一刻,我的心,如同秋天,哀愁像枯草,被秋风吹得一片荒凉。

我不想因为头发之事跟妻子有太多的摩擦,爱看书的我,就到书上去寻求办法。中医学认为,由于肝肾不足、气血亏损,最明显的体现就是长白发。找到了根源,就找到了破解之术。书上说,积极采用一种经络按摩,可以达到强肾目的,可以迟滞白发增多的速度。办法最简单,就是在鞋里撒几粒黄豆,让黄豆不时地对脚底的涌泉穴进行“按摩”刺激,与此同时就是多梳头,吃黑芝麻……

照着书本,我对涌泉穴“按摩”了很长的一段年月,按得脚底生痛了好长一段时间。与此同时,头也梳了,黑芝麻也尝试着吃了。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去了好几年,但是,所有跟岁月跟生命规律的不理性对抗,终究败下阵来。该来的白发,依然按部就班地不见减少。一班经常跟我开玩笑的同事,常常开我的玩笑:“怎么,昨天晚上头上又冒出一根诗歌了,呵呵……”玩笑话儿到了我的耳朵里,有诗意,更有凉意,越发加剧我的恐慌哀愁。

为了让白发变成黑发,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寻觅着一些“乌发仙招”。但,终究无果。

直到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先前的所有对于白发的对抗,那是多么幼稚。

再后来,记得那次我在给儿子辅导画画时,我对儿子说着“近大远小”的美术透视知识。儿子不太懂也不愿意听,就在我低着头讲解的时候,儿子在我的头上弄了几下,忽然跑开:“爸爸,你又有白发了……”小手一举,要往垃圾桶扔掉。

“你手里没有白发呀,儿子?”

“不,有一根,爸。”

“没有!”我说。

“有一根!”儿子说。

争不过儿子,叫儿子将白发拿近一看,我傻眼了,真有一根白发!为什么远看没有,近看就有一根白发呢?怎么换一个角度就不一样呢?我忽然醒悟过来,越是靠近我们视野的东西就越大,就越纠缠着我们的心。相反,越远则越小,甚至小到忽略不计,这是美术“近大远小”的美学,更是生活中的道理。想想自己,对于白发,为什么我老是纠缠呢?也许我们把它放得位置太过于眼前了,太在意白发吧。想想,如果我把视野放远一些,白发相对于人的漫漫一生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一直纠结于白发的我,兀然若有所思。其实,头发白就白吧,就像秋天的到来,有必要过分地掩饰和阻滞吗?想想孩子的外婆,她不是一直在说:头发为什么不全白了?全白了还好看一些。面对白发,她那风平浪静的言语里,流露的却是无尽的坦然和淡定。

我突然醒悟,原本,对于白发的认识,从慌张到淡定只是心理上的一个角度问题,两个角度之间的转换,尽管只有一丝头发宽度的距离,彼此之间的沟壑却很深,要跨越这条鸿沟,有的人只要一个念头,有的人则要一生的光阴。

当同事再次说我头上又冒一根诗歌时,我淡然一笑,只是在心里想:他们是否也读懂了那根根诗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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