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苏草原上的云

作者: 孤岛 2015年12月13日原创散文

一朵云出现……之后,又一朵朵姐妹云依次排列在天空。

我没有见过这么悠闲、飘逸的云,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天使般成群歌舞在草原、森林之上,雪峰之上,乃至我们仰望的目光之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巫山的云,我没有见过,不知是如何地神奇,竟然一下子让人看轻了天下所有的云。

但我见过南方的云,不是在蓝色晴空里抹上一道道、一丝丝白色的高远的隐迹,就是在雨后与雾侵染在一起绕山三匝,多情地不愿离去,然后就是在天气转阴时黑云压顶,带来新风老雨,直到一连数天,日月都懒得睁一下眼。

我也见过深山里的云,常常如白鹤般藏得十分幽深,而一旦穿着黑衣出现,又是那么凝重幽秘,让人想起拉下脸的黑衣主教。

这些,都没有昭苏草原上的云朵那么鲜明,那么让我着迷。

站在昭苏大草原上,我时时感到四周有无数双目光赤裸裸地注视着我。我有些紧张。我不知应该藏到什么地方才能躲避这一团团或白亮或乌黑的目光注视。她们仿佛就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天上,我急得想抓,却怎么伸手,也抓不到她们,甚至无一点反抗她们的能力。

云朵就在我的四周,以那种温柔的、火辣辣的、野女子般的力量,从另一个更高的世界注视着我。

我觉得昭苏草原上的云总是那么多,一群一群的,而且是那么浓厚、丰腴。她悬空在天地交接的地平线上空,像一块块巨大的、变幻无常的水晶石,在光影交错中,闪烁出明暗对照的雕塑美。

她们或亲或疏地聚在一起,静静地甚至有点危险地悬浮在那里。但你却不用担心哪一天她们会突然掉下来,砸碎我们的头颅或意识里的某个念头。

不会的。

云朵就是云朵。她们没有身体的重量。

云朵从没有粮食、肉、酒、烟的贪欲,将自己喂养成一个大腹便便的贪官,然后落入监狱或地狱。

云是天上的佳人。

“云从龙,风从虎”,昭苏草原上的云,似龙之女儿,与龙一样瞬息万变,即使最神奇的魔术也会相形见绌。

在昭苏草原这么一个海拔两三千米的高山绿地上,我们一会儿头顶阳光,一会儿却发淋大雨。“瞧,天边飘来了一朵云,一朵雨云。”当昭苏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雨就被云朵们炸弹般抛却了下来,“炸”得羊群四散、马群乱叫,人群抱头窜鼠。

可是,你还没有完全从这昏蒙中清醒过来,乌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果不是草上的水珠,路边的浑流作证,你还以为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呢。

在昭苏,很少有阴雨连绵的日子,也没有太阳当空照的常晴天。有一位在昭苏住过四十年的老居民告诉我,他一生中见过昭苏最长的晴天,是连续十四天的日照——在新疆许多地方,尤其是南疆,十几天连续不断的晴天只是一种常态。昭苏这年出现了罕见的大旱,连永远年轻、湿润的草原云朵也忽然间苍老得有些苍白,有些起皱了。

在昭苏,草原是天山和乌孙山共同搭起的大舞台,几千年下来,演出了突厥人、乌孙人,以及汉家女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等无数英雄美女的恩爱苦乐故事,直到今天只留下几十个草原石人,零星地散落在舞台边沿,像贝壳一样祭祀着失去记忆的历史。而今天,新的昭苏人又在出演新的悲喜剧。

那些天上的云朵则永远是看客,她们永远年轻,永远美丽,她们在更高的地方走来走去,俯视着草原上的一切变化,或怒或喜,偶尔也掉下几滴风雨的眼泪,让草原感动一下,然后又复归于千年前的平静。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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