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上空的炊烟与月光

作者: 水兵 2014年11月28日散文随笔

把那些落叶变成炊烟,我不止一次做过。那时候,我的力气大过了风,最后的叶子并不情愿,却还是被我使劲摇落到筐中。我必须把它交给火,不然,长长的炊烟就会在村庄上空断开。炊烟,也是一条河流,只不过在天空中流着。在烟中穿梭的燕子就像水中长了翅膀的小魚,只不过小时候的我一直注意树下的叶子,没有在意炊烟升起的天空。

现在想来,很对不起童年时那些落叶,它们落向树根,就是一个孩子跑向母亲,是一个归根的亲人走近泥土。如果炊烟断了,真正的故乡就值得怀疑。

我是在刚过少年后 ,像被赶上牛肉锅等待屠宰的犍牛一般,用尽力气伸着血脖子挤到一个叫作城市的地方,成为一片被吹远的落叶,高高地挂在楼群丛林的某一角落并被挤压着,因为渺小,己望不到故乡高高的树了,更不说炊烟了。那些落叶化作的炊烟啊,还在奔流吗?还在飘荡吗?我不知道。它们流到了什么地方,又在什么地方被大风淹没了,就像我被城市淹没一样。这并不能让我对落叶无动于衷,秋天,是在故乡登陆的,那些叶子正在飘落,聚集,被风吹向某一个角落。只是,村庄已再没有擦亮火花的火柴为我燃起村庄的炊烟。树木很少了,天空干涸得仅剩下一片雾霾。现在,我只能拾起城市的一些肥胖的落叶,但已形不成袅袅炊烟了。

看不见家的炊烟,是我沉重的肉身越来越重了,跑都跑不动,别说飞了。

只有鹰,可以把自己挂在空中,让风从翅膀下掠过,而小鸟不能,它们像一些多余的树叶,正在被风扬起来,扔到远远的黄昏。在冬天的旷野,我常常为这些迷乱的小鸟担心着,如果风再猛烈一些,它们的迷乱就会更加明显,就会离土地上已经不多的粮食,越来越远。

多少年了,越是寒冷的时候风就越发疯狂得忘形,这些避开山峦大漠的家伙,常常施暴于纤弱的小草。而小草之上展动着被风吹乱羽毛的小鸟,离开了秋天布满草籽的田野,它们会迷乱起细小的翅膀,越来越瘦,它们能躲过冬天的风暴吗?黄昏正展开黑色的大网,让我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些小鸟,渐渐地,在黑暗中,失去了扇动的翅膀。

而那走向夜厩的一匹老马,驮着沉沉的黄昏的一匹老马,走在残阳点燃的炊烟里,夜色从枯黄的坡上流过,比老马的蹄声迅疾,无声无息就淹没了坡下的村庄。

一匹老马走向村庄,抖落比自已苍老的疲惫,渴望着破旧的马厩。那里有一盏油灯一槽草料,一堆即将点燃的落叶。

这是冬天的傍晚,老马走着,把越来越深的黄昏踩入蹄痕,夜的气息很浓,在苍老的毛上己经无法抖掉。老马走着,飘飞的落叶像漫散的纸钱,迷漫了弯弯曲曲的沟坡小道。一个少年走着,哭着,总想那双沧桑的老手会从自己沾满灰尘的脸上抹过。

直到后来那匹老马一直在睡梦中走着,走到多年以后父亲也已经走远的记忆深处。

为什么总走不出月色,走不出炊烟一样流动的月色。即使走到那看不见的坡后,泪水汹涌着以雨的状态落下,湿透了那些干燥的麦秸和稻草,还有一片落叶。

我想寻找另一种怀念,另一种新的异样的想法和活着。可厚实的夜把我陷落得很深很深,我在深深的夜里陷落进村庄炊烟一样的月色中。在炊烟一般的月色中,我很清晰走着走着就走成了漂泊的影子,但总是走不出炊烟一样的月色。

就怀着落叶上面的夜空。

怀着整个夜空,让炊烟般白亮的月光淹没着,一动不动。风吹动我的乱发和影子,影子便爬上风的翅膀,飞上辽阔的星空。影子一旦飞起来,就会不顾肉体的沉默。距离在拉开,在肉体模糊之后,影子越来越清晰起来。这么多年,我一直被撕裂着,星空在吸引,而城市的灯火如海,不断沉没着我不懈的挣扎。影子需要高处的光芒,不然,天空的灯光一旦熄灭,他将无处安放自已的灵魂与思想。我渴望着自已能和影子统一起来,高高地飞起来,让一些东西在尘埃里陷落,另一些东西去接近月光里的天堂。

那里有粉面如同桃花的姐妹,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温暖的炊烟,长长的,像银河泻下的瀑布;在宁静的天籁中,让想象的翅膀鹰一样飞向遥远的天空。

窗外,谁的歌声如泣如诉,满村炊烟,一地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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