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情怀

作者: 李宗贤 2015年12月21日原创散文

我越来越感觉到,在我心中经常暖暖荡漾开来的情怀可以叫做原点情怀。想事或不想事,我的心总会半是幸福半是忧伤地沉浸于护理液般的原点情怀。早时读到古人“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之类容易拨动心弦的句子,我还不曾想到,故乡、首丘、旧林、故渊,这些实指或喻指的有具体形态的空间及其驻留过的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原点情怀。

在一个特定的话语环境里,我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躯体和心情返回到我原初的生活坐标的原点位置上——这几乎是一种无可抗拒的返回。我就是这样感到原点情怀的存在。原点位置上确实有满满的甜蜜或忧伤的情怀在那里经常暖暖荡漾开来,给我以特定的时空让我进入其中,并忘乎所以地陶醉。那些情怀大都来自于我的童年、少年以及特定的青春岁月(比如我的知青生活),来自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住地——黄陂南路上一条典型的石库门建筑的弄堂。那个时段我还远没有学会判断生活,我只是质朴无邪地感受生活。我经常在特定的话语环境——聊天或阅读中沿着坐标轴线返回我生活的原点空间,感受留守在那里的原点情怀。

“文革”时读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少年的心已经能够感受到小说人物保尔或是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自己的原点情怀。小镇舍佩托夫卡美丽的夏夜,维也纳造的音色优美的双键手风琴,车站食堂、机车库、锯木厂的打工体验,对小伙伴谢廖沙、克里姆卡的友谊,对律师列辛斯基的儿子维克多和机车库主任的儿子苏哈里克盛气凌人骄蛮作派的厌恶和倔强对抗、对哥哥阿尔焦姆、布尔什维克水兵朱赫来的敬爱,对冬妮娅的友爱和憨厚而纯真的初恋,这些内容构成了保尔或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原点情怀。我总觉得保尔最终成为意志坚强的革命者,成为毫不气馁、不懈奋斗的作家,和他心中一定也是经常暖暖荡漾开来的原点情怀有关。奥斯特洛夫斯基写保尔的革命一生,从少年保尔的爱憎生活体验写起,固然是表现人物成长的逻辑需要,但也是在追享保尔或作者自己的原点情怀。小说中,原点情怀逐渐固化定型为保尔的忠诚而坚韧的斗争性格。

生活总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空领域展开。过去了的生活按说本已过去,但是我却经常情不自禁地痴痴追回而督情生活于其间。因为过去了的原点情怀总不会真正过去,它像山泉淙淙流淌于我的心间,及时滋润着我在当下生活中经常面临干涸处境的情怀。人活着活着就会活出了判断力,就会认识到生活中存在着假恶丑(我是指道德层面上的假恶丑),就会忧伤地想起和向往曾经的美丽时光。成年人活得心累,活得很有沧桑感,可能就是因为多少拥有了判断力,不时觉察到了那些假恶丑并与之作不同程度的较量的缘故。生活当然是美好的,但假恶丑也是如影随形地充斥生活的角角落落。因此,原点情怀显得无比珍贵。我纷扰的生活疲惫的心,就像是中了病毒的电脑系统,不时需要到原点情怀那里重新装机以恢复秩序和快乐。原点情怀是健康心灵的温床,它使我的情怀保持丰盈而柔软。一座老宅、一棵古树、一条春凳、一盏油灯、一首老歌、一段旧曲、一部小说,它们寄寓着我的原点情怀而时常走进我的冥想,让我的心真切地滞留于曾经的甜美。

潜伏我心底的原点情怀会经常被特定的话语环境和生活环境激活。在很长的时间里,陈村的小说因为经常激活我的原点情怀而让我着迷。他的短篇小说《一天》、长篇小说《从前》带给我弥漫在弄堂、石库门房子、老虎窗里的让人感同身受的原点情怀;他的短篇小说《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女知青崔小文在叙事中始终存在却没在现场出现过,我称之为“吕贝卡”式的人物)、《蓝旗》则带给我知情生活的原点情怀,我的知青情感在他的作品里能得到很好的共鸣、积聚和宣泄。我发现,凡是令人感动的小说,其实都可以分析出其中契合读者的原点情怀。

有句话叫做“生活之树常青”——这树根可是要得了原点情怀的滋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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