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赶不过的步履

作者: 枚叶 2015年12月22日原创散文

在香港,你所能感觉到的生活来源于地铁上看报纸的人,以及及化妆店里浓妆艳抹的柜台小姐。繁荣热闹的背后,是站在人丛里找不到自我的巨大孤独。每个人都是笑脸,你也一样,还来不及笑脸后面可能会有的表情,还来不及展现自己笑脸背后可能出现的焦虑,便倏忽而过,彼此匆匆瞥过,仅留下模糊的笑脸。已经回了来,脑海中留下的是人流中千篇一律的匆忙和笑脸。

早上五点五十的闹钟准时响起,眯着眼睛把头发挽了起来,先到厨房用锅在水龙头下盛了一半的水放在炉上烧,才去洗漱。没有去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看外面的天,大概还是黑的。意识随着水一起一点一点煮开,然后打蛋下面,并着梳妆打粉涂唇,流畅得像紧紧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暖和而又让人差点透不过气。出门时,天色黑灰黑灰的,蜡黄的街灯打在灰白水泥地上,墨黑的行道树影在冷风中摇曳,我试着撑开围巾,试图把整个自己都裹在那一小块布料里。明明是出行,却不知道为什么没了之前的兴奋与激动,大概是因为天冷得紧,人少得很。

匆匆赶到了约定的车站候着车,时间到了,杨没到,我站在站牌下看天。天渐渐露白,灰蒙蒙的,天桥上的花草也渐渐找回了本来的颜色,只是仍然盖着一层充满凉意的灰色。公路不断传来车轮碾过的轰轰声,又远去,公路从来就没有休息过,入了夜后是灯闪霓虹,天亮了后是激情速度,在这日与夜的交界处,公路泛泛的不知所措,干脆不出声,任上面的车儿人儿在自己的身体上压过碾过。杨坐在一辆小车里过来接我时,我沉浸在公路的迷茫里,上了车,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车轮下的公路诉说着自己的心境。

再去接上曾和谢,赶到口岸,取表,排队,盖戳,过关,在一家小店门口等着还未过关的伙伴。这才稍稍有了喘息的时间。曾说她去试试自助通道,因此没和我们一块,倒是我们走的人工通道还快些,我们到达小店时,她还没出来。大家的手机过关后都没了信号,联系不上她,怕她走丢了,有点急,让我到处去找找。其实并不知道该上哪儿找,过关出来就一个口,不是往左转便往右转,既然我们往左转没看见她,她可能往右转了吧。绕着电梯寻了一圈回到小店,看到她在和其他人笑着聊天。既然人在,便放了心,也一起过去聊天。后来在乘坐地铁时,我们俩一起坐着,聊着她身上的粉红色大衣,她突然问我:“国内是不是时常有人到香港生小孩?”这个话题并不陌生,在大一刚接触辩论的时候,就曾以这个辩题打过比赛,因此我告诉她:“在香港生下的小孩,一出生便能拿到香港的身份证,相当于是香港人,能得到很大的福利。过了多少年以后,连带父母也可能入了香港籍,因此大陆很多有钱人把准妈妈送到香港生小孩。这是很多年前就出现的情况,怎么了?”香港和我们是属于同一个国家,只是习惯上标榜自己为香港人,而称对岸的人为大陆人或者内陆人,我把她的”国内“和”大陆“稍稍换了换,但没有和她争辩或者解释,她会懂的。由于太多大陆人到香港生小孩,导致香港医院的床位和资源紧张,出现本地的孕妇无处可生的现象,招致了本地人的反感。这是事实,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到这。她笑了笑:”没怎么。刚刚入关的时候,口岸的工作人员一直问我是不是怀孕了,还让我把衣服解开来确认。可能是因为穿着这件衣服,遮住了身体,看不出来你的身材,他们以为我怀孕了。”原来是这!怪不得她比我们慢了,她只是没有跟大家解释。我在心里一边唏嘘着港人对大陆人的警惕,一边唏嘘着身边这个女孩。倘若不是碰巧聊着大衣,她是不是不会把她的遭遇告诉我们?我尊重她的选择,并没有把她的这段故事告诉其他人,如果想分享,她自然会找到合适的时候说故事。

我们是从福田口岸入的关,到市心还有相当的距离。托别人在过关前买了一日通,过关后才发现这里买要便宜些,对于经济不宽裕的人而言,虽不是什么大钱,但仍然不免要心疼一番。以前看游记行记,焦点多放在别人在各国各地的趣闻轶事,直到自己也走了不同的地儿做了不同的事儿,渐渐入了俗,开始关注每一项活动背后的花销,该到哪儿去寻得这样一笔经费才能支撑起这样的玩儿。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现实得很,我渐渐不为自己的斤斤计较而害臊,出行,本身就建立在一系列的琐碎之上。只是不要被那些琐碎骇得不敢出门,这样便是被束缚住了。买贵了的遗憾想想也就过了,上了列车,找了个座,便开始看看外面的世界。手机里想看的不想看的内容总会在那儿,而周围的人窗外的景却只在此时。车厢里的人无论站着的坐着的都沉默着,大多都在低头看手机,听歌,看报纸,每个人都罩着一层隔离泡泡,别人进不去,而你也不想出来。这让不擅交流的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着人们脸上的表情、姿势、穿着、打扮,化了妆白脸红唇的女子,系着红色碎花领带并习惯把手插在皮带扣上的眼睛男子 ,上车后忙着补妆的女子。大概还太早,我在一个一个密不透风的泡泡上流转,好奇着此刻面无表情的人们正在经历的故事和内心可能的波涛汹涌。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事情,每个人背后都有千丝万缕的牵绊和故事,如果去细挖,有可能就是一本一本经典的故事。如果有一天也如蒲松龄那样,备些茶水,在街角处摆个小摊儿,听来来往往的人诉说着他所经历的事和见过人,再写成一个个故事,该是多美!按着自己害羞的本性,只要别人稍稍一抬头与我对视,我便会像小偷似的惊慌失措,好在每个人都无暇也无兴趣泡泡外的事物,因此我那颗悬着的心渐渐放松,既而悠哉悠哉地四处搜寻着着落点。很自然而然地把眼睛定在了对面坐着的大爷身上,即便在一群低头的人里,他也仍然是显眼的。左中指带着红宝石钻戒,右无名指带着绿豆大的钻石戒指,右腕带绿玛瑙环,左腕带金色手表,乳白色鳄鱼皮鞋,米白色休闲裤,棕黄色鳄鱼挎包搁在双腿上,黑色皮大衣,灰色围巾,围巾下面隐约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玉石,头发倒是黑的,只是头顶有些稀疏,脸上长了些褐色的老人斑和皱纹,沟壑纵横,就像一幅岁月的地图。年轻时候可能是个公子哥儿,老了也散出一股翩翩的风度。跟我们一起上的车,我们赶这早车是为了人少些,而他呢?一大早一人从内陆赶回是为哪般?家中的人可好?他自己可好?然而除了看到他额头上的川字皱眉,什么也看不出。列车一站一站地驶过,窗外的景一帘一帘闪过,单从风景看,并无多大特别,只是那些规整的房子透着香港的气息。

到达维多利亚港时,也不过九点。以为会和前些日子一样,不过早上冷些,等日头上来,温度会慢慢回升,但却不想,今日竟是个阴天,只有风,没有阳光。遇到的第一站是个艺术中心,我问来来往往几次的人可否进去参观过,都说是没有。诧异了下,那来香港都做些什么?港口这时候人也不多,我们得以很从容地欣赏对岸的景。鳞次栉比的高楼,互相攀比的大厦,醒目显眼的广告,除了没有东方明珠,其余与上海外滩并无两样,第一次见到是感叹,第二第三次见到便习惯,现代城市本来就没有多少新意。把这跟谢说了,他说是。然而还是有不同的,走到不远处,看到七八层楼高的灯欧式建筑,立在马路边,直筒筒的向上,四周没有窗户,顶端可能有个阁楼。之前在匹兹堡的公寓里住着时,对面马路上的交叉口也有一橦类似的建筑,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都带着一种精致的庄重,立在那儿,任凭人猜测它站在那儿的意义。

从维多利亚港入了海港城,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繁华。化妆品店,衣服店,手表店,包包店,咖啡馆,无论在哪儿,商场都是千篇一律的繁华。记得那次随着小蔡和丹莹到郊外的Water Front,被琳琅满目的化妆品骇得不知所措,她俩在一间一间地寻着中意的膏霜水乳粉,我不知从何处下手,不知道该买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看些什么。从那天走到今天,我已能从容地坐在镜子前,由着导购员涂抹着自己的脸,推荐不同的产品,然后下单,刷卡,包装,道谢,离开。有些东西,尽早会学会的,说是蜕变成女人也好,说是变得物质也好,买完以后,没有快感,也没有不适,就像买了一件衣服,是生活的必需。这份淡定,是装的,也是真的。说好的游玩,最后却成了购物之行,马不停蹄地转场,试样,购买,真真走废了脚,虐了心。一日暴走模式,我和辉迷失在一片看不尽数不完的人海里,只愿趟在家中的床上,舒舒服服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回家的路比来时的路要长,人多得挤不下一个包。多亏了杨、曾和辉,一路帮我分提着奶粉。折腾到家,煮了粉,便睡了。第二日一日窝在床上,没有出过门。

下次如果还来,一定进那个艺术馆里,等着他们购物出来,然后,买本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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