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飘香

作者: 赵明宇 2015年12月25日优美散文

在乡下,你在家中闲坐,或者扛着农具从田里归来,会听到巷子里传来敲梆子的声音,那是小贩用三轮车或者自行车驮着一板豆腐在叫卖。小贩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儿,不停地敲击固定在车把上的梆子,悦耳的声音就在村子里飘绕,让你禁不住从家里盛一碗黄豆,出门来换豆腐。如果你刚从田里回来,可以先用手托着一块豆腐回家,然后再端一碗黄豆出来。

于是,炊烟袅袅的小院里,丝瓜架下的青石台上就多了一碗青青白白的小葱拌豆腐。豆腐的吃法很多,可以用大葱、咸菜凉拌,也可以用辣椒煎炒,黄黄的,外焦里嫩,很是诱人。咬一口松松软软,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所以炒豆腐被称作“老婆喜”。而小葱拌豆腐被称作“鸡刨豆腐”,大概是像被鸡子抓过一样散乱。

豆腐可以制成豆腐丝、豆腐干、臭豆腐等食品,难忘的是我在邯郸老城里吃过的一种自制的豆腐干。那是一个老太婆,把豆腐切成一片片,用油炸得焦黄,再用花椒、盐水浸泡,吃起来蛮有味道,我经常骑着自行车去买。

在城里吃豆腐,白白嫩嫩的,细腻诱人,却吃不出豆香味儿。据说是因为做工不同。做豆腐的传统工艺是石磨磨豆浆,卤水点豆腐,而城里的豆腐是电磨磨制的豆浆,石膏点豆腐,再加上凝固剂,产量高了,味道却远远不如传统豆腐。

在乡下做豆腐,先把黄豆浸泡得鼓鼓涨涨的,然后一勺勺舀到石磨的磨眼里,随着石磨的转动,磨制出乳白色的浆汁,然后用纱布过滤,放进锅里蒸煮,用卤水点制,再用纱布包裹,放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挤压成型,就可以敲着梆子沿街叫卖了。

做豆腐根据水质优劣,一斤黄豆能制成三到五斤豆腐。我们村里的水又咸又涩,根本就做不了。姥姥的村子里水甜,做豆腐生意的自然多起来。

小时候住姥姥家,村里有个跛子,安着一条假肢,走起路来咚咚响。跛子为了糊口,做着豆腐生意。可他推不动石磨,又养不起毛驴来拉磨,就只好临时雇用小孩子为他推磨。每次两个孩子,每个孩子一毛钱。那时候大街上玩耍的孩子多,只要一招手,就会有几个孩子争抢着破门而入了。那时候的一毛钱可以买很多零食,绝对是个诱惑。有一天下午,一个叫海鹿的玩伴问我,给跛子推磨,你去不去?我正想着买一本连环画呢,这可是一件好事儿,于是就和海鹿一起美滋滋地去了。

推磨是需要力气的,我们俩卯足了劲儿,大石磨就呼噜呼噜转动起来了。看着跛子不停地把浸泡好的半桶黄豆一点点倒进磨眼里,两扇石磨的缝隙里就有白色的浆汁流出来,流进石磨下面的大盆里。刚开始感觉很好玩,后来就推不动了,有些力不从心,小腿儿又酸又疼。跛子笑道,是不是没劲儿了?我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咬咬牙没说话,身上莫名奇妙地滋生了一股劲儿,把石磨推得更快了。

终于推完了,海鹿的小脸蛋红红的,从跛子手里接过来两毛钱,给了我一毛。我的两条腿像是被抽了筋,手里捏着一毛钱,不愿走一步。海鹿问我下次还来不,我来不及回答,就躺在跛子门外的小树林里睡着了。

醒来,天快黑了,姥姥在我身边。姥姥说,找你回家吃饭呢,找了半个村子。我说我给跛子推磨了。姥姥一听,就骂起跛子来了,说孩子这么小,身子骨还嫩着呢,怎么能推得动那么大的石磨?姥姥要找跛子算账,跛子从家里走出来,满脸赔笑,还给了姥姥一块豆腐作为补偿。

牵着姥姥的手回家,我破天荒地吃了一个大馒头,喝了一大碗粥。腿还酸,还疼,就推了饭碗,倒在土炕上,在昏黄的油灯下酣然入睡了。

那一年我九岁,那是我一生中挣到的第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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