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

作者: 钱红莉 2015年12月25日原创散文

前后养了好几盆栀子花,到末了,总是死。越珍视的,越小心,概因敌不过一季短命。纵然屡养屡亡,也无损于饲养她的兴趣。生活里,原本是个意性阑珊之人,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用以持久的恒心。然而,今年,忍不住又买回一盆。小叶,单瓣,用夸张的说法--简直千朵万朵,开了,便一片纯白,未开的,紧紧把青朵子紧紧抱在怀里,有不容侵犯的矜持。土是沃土,只须浇水。

摆在窗台上,夜里躺在夏帐里看书,不起意间,风来了,一种体己的芬芳一波一波旋转,禁不住深呼吸,恨不得把一切都揽入肺腑--那么熟悉,远远闻着也不解馋,禁不住要跑到跟前把鼻子凑过去。在栀子花面前,人会想,什么热闹繁华都可以错过,惟独这一刻的芬芳不能忽略--是盲人对于世界的揣想,也无非栀子花那般美好。

栀子花的香味,大概是有灵魂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远了闻,徐徐的袅绕,宛如值得珍藏的往昔一来再来,怎么沉迷都不过,也不伤人,只能是永恒的抚慰;也像稚孩幼童身上散发出的乳香,对于母亲言,永生也不厌倦。

栀子花年年开,也不知道可厌倦。苍翠鲜碧的叶子相互掩映相互簇拥,悄悄地,端午来了就又走了,栀子花踩着节气的点,第一朵芬芳初绽,是初来人世的白,在明月清风里激荡。香味像喜悦,一缕缕地送出去,然后把你包围,坐禅一样无我,与人,像在天地间谈心,交流思想上的有与无,四周溘寂一片。

市府广场附近植有大片栀子林,雨过后,简直可以听得见栀子叶欢叫的声音,那么碧亮绿翠--比起栀子树的绿,所有的绿都成了哑巴,一起低头想心思。

然后,心思,何曾要想着?它一直在肺腑血脉里。如同这么多年,栀子花的香味,来自山野的,纯粹的香与白,像一个实诚的人,其醇厚与绵柔,一刻不曾改变过;也是一种心意,日日夜夜,深远流淌。

这一阵,特别热爱张蔷的歌--那是一个时代的印迹,我们确乎年少过。当音乐起,当突然启口,那是怎样的嗓子啊?许多年过来,仿佛所有的嗲,都被岁月原谅,是夜凉如水珍重加衣,更是春风激荡前途无量--谁没有过年轻的时候,梦想那么的畅通无阻所向披靡,青春的身体一直飞翔。到了中年,才落下来,静静过起日子。怎样才是日子呢?日子就是一锅咕噜肉在冒泡,走廊上的衣服在滴水……平庸,亘久,唯一的修养就是忍耐,忍耐,再忍耐。然后,一颗沸腾的心就枯了,是黄叶几片,落在初来的地头。地头永远种着薯粱菽麦,故乡的风一波一波。

只有到了中年,才会对那些梦想起贪恋心,它们原本在,纷纷被俗世的烟尘呛了喉咙眯了眼。最终,它们都不在了,我们只在花的芳香与歌的绵醇里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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