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作者: 冯润青 2016年01月02日精美散文

河水浅了,靠堤坝边的河床开始裸露。

这河的水可控制,每蓄积一段时间,微生物会将河水发酵得污浊不堪,这时候,拉开下游水闸,让水流走,河滩出来,晒几天。失了水的河床像瘦极的老妇人,那柔软的胸脯没有了,那鲜润的脸蛋瘪下去,连牙齿都快落光,瘦的河水如线,成了老妇人的眼,皱纹几层,眯成缝,又有几分精光折射。

哪里在叫卖什么,听不清楚,趴在窗台,伸头去听,也辨不清方向,倒是那用扩声器放大的吆喝声,从满是车声汽笛声的空间里蹿出来,满大街打滚。

廊桥笃定地默然着,打着盹,看起来一副憨厚朴实的样子,只有夜晚才能让它流光溢彩。夜晚的黑里,它披着霓裳,瞬间妖娆妩媚。你不懂一个沉默者内心的语言,正如不懂一个假装古典的桥,那矫情下的隐秘。

阳光从楼房后面穿越来,把这栋大楼顶上的几个招牌大字映上水面。写在水面上的字,刻在心里。这大楼,以为大楼里的人和事,我时常也当它们是水面上的字,水过无痕。

电影一般的镜像。每天重复,程序化的动作,以及听别人谈话,和我们谈话。总有人选择在走廊接电话,大声用变异的普通话,像学舌的鹦鹉,像夜里的猫头鹰。呼叫铃,长一声短一声,不挂一下话筒不会停止。它们琐碎、繁杂,让我产生抵触。但我又依赖这些事务,安然于出世入世之间。

安静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将自己放逐出去。窗外,以及窗外的河,桥,楼房,远山,天空,都有美妙的瞬息,稍纵即逝。河面上飞翔的白鸟,从哪里来,去哪里。远处的山峰,有时有雾,厚薄不均,风韵各自不同,想象那是山的呼吸。天空上的云,千变万化,一生的时间去探究,还嫌未够。

总是这些有的没的事物,仿佛能把我往内心无垠的自由路途上带。

而我必得一次又一次按捺住这惘然,颓然,以及盛大的烦躁,以免被淹没,淹没在无边的深渊中。

我喜欢在干净的纸上,描绘理想,这圣洁的缪斯神,终于不忍地低垂下怜悯的眼眸,幽幽地叹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恍惚,那心河上的白鸟,不甘心地扑腾着翅膀,向往彼岸的风景。

如果你想对我说些什么,你就说,今冬第一场雪,田地上的庄稼收成,以及原野中的花草和落叶。那是我最熟悉的事物,远远胜过这每日打卡,交班,和没完没了的说话。那些话,就像写在河面的字,看似有痕迹,实则水过无痕。如同这庸庸的日常。

此刻,下午四点钟。水面上有两岸楼房的倒影,风拂过水面,那些木呆呆的建筑似乎增添活力并灵动起来。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光亮就多一层,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不仅暗了,在这冬天,也多了几分冷感。有几束阳光被楼房的玻璃反折到水面,那水面又比别处更多一层光亮,尤其吸人眼球。

河堤上,分隔人行道,车道。有树,有亭子,有车,有行人。树上还是绿色的叶,亭子灰扑扑地被扣在河岸上,行人交错地,走向各自的前程。我不想说那些车,太快了,又喧嚣。此时,我把自己想象成行走人群中之一。像大海里的鱼,像天空中的鸟。

远处的山,现在已经被烟雾蒙成淡蓝的影子,不清不爽。又坚定不移地爱它们,像爱自己的骨骼。

虽然只是一百八十度的视角,我却常常痴恋着。比如一窗所限出来的局部,像油画;比如阴天眺望远山之远的山那边,竟然会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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