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恩师

作者: 李贵平 2016年01月02日原创散文

前不久回川东老家,拜访我中学时的语文老师,几杯酒下肚,一老一少跳过年龄成了哥们儿。两鬓斑白的恩师走进里屋,抱出一叠文稿说,这是他写的长篇小说,说自己年轻时喜欢过一个漂亮女孩,虽然痛失爱情,但自己想在小说里重温旧情。他让我在联系个出版社,若能改编成影视什么的,那夕阳无限好,最美是黄昏,圆他几十年的作家梦不说,还能让更多的人为爱情掉点眼泪。

我这个曾经的文学青年,之所以在写作上鼓捣点进步,全靠当年恩师在课堂念我的作文,还借了许多世界名着,撸我上进。我得涌泉相报。

可是,当我认真读完恩师的沥血之作,一时无语。

您老想听真话,还是……我小心翼翼地问。当然是听真话。老师说。

您还是……写教研文章吧。我低头说,又像当年逃学被他揪住似的。

老师愕然,愠怒: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写得不好?我小说中的语法不对?遣词造句不准确?起承转合不合理?中心思想不鲜明?……老爷子以前讲语文时,最喜欢用排比句。

我说老师,您是个天大的好人,您让我高山仰止,您小说里的遣词造句起承转合中心思想都相当准确,甚至精确到家(洋洋40万字找不出一错别字),我就是使出下辈子劲都赶不上您一脚趾头。但,可能正是这些外壳上的东西太过精确,反而忽略了好小说的其他特质如作品灵魂、戏剧化情节、人物性格和个性化文笔。可您这小说,我读得想打瞌睡哦。

我不敢跟老师讲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以我浅见,无论写作还是做人,太过循规蹈矩、四平八稳,反而一事无成。

比如,老师——我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啤酒,嘴一抹,决定跟他掰掰理儿——我说,李白如果在想象力方面不是个神人,他断然写不出“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种严重违背生理常识的句子;金庸如果没有怪力乱神的娱乐天性,他一定编不出70多门绝妙武功;希特勒如果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绝不会采纳曼施坦因计划穿过阿登森林偷袭英法联军;周杰伦如果没有方文山的鬼才填词和他自己的独特声线,无法引来万千拥趸死磕到底的热捧,虽说我连他哼哼的到底是啥真没听清过。

我还举例,老爷子当年在课堂上天天责骂“文化不及格,噻话得得一百”的丁二娃,如今火得一塌糊涂,逆袭成了知名企业家,新娶的媳妇比范冰冰还靓。二娃今天能大发,不是老师当初看走了眼,而是他离校这些年反骨越长越大,思维越来越诡异,路子越来越大胆,加上一些狗屎运,犹如马云乔布斯灵魂附体,摇身一变,爆发出超常的潜量,火了。而最终丢人现眼没能成为国家栋梁的,反倒是我们这些经常捧着鲜花上讲台的三好生。

我大过嘴瘾,好像我成了老师的老师,好像我成了天天在电视里吹股票的理财匠。老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缄默了。

回成都后我听说,老爷子再没动笔了,他可能不认为最美夕阳红了。我很自责,我觉得又像小时候翻墙看电影被扭进局子那样闯了祸。我骂自己乌鸦嘴,假老练。

其实,我自己也被乌鸦了一回。我跟两位摄影师玩相机,其中一位在指导基本的光影技巧后,鼓励我放手去拍,体悟灵光一现的精进,犹如一个人学游泳,先猛呛几口水,渐渐体会到划拉的乐趣;另一位,每次看了我的片子都一顿责骂:光圈不对,白平衡不对,感光度不对,测光模式不对……以至好长一段时间,我像偷了邻家衣服不敢穿似的,连机子都不敢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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