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

我要去香港参加两个月的培训，就把岳父从山东老家接到了四川，一是因为四位老人只有岳父没有来过四川；二是因为儿子刚刚开始读小学，岳父应该是他入学启蒙、陪护接送的最佳人选。老爷子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读的高中，还学会了木匠、石匠、篾匠的活计，而最让他得意的，则是果树嫁接和中医。学业被迫中断之后，他回到村里，做过乡村教师，也曾在卫生院讲课、会诊。后来，自己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小的诊所，东家西家地跑。三十多年过去了，岳父从未出过远门。

香港的电话费很便宜，每天晚上，我都会给妻子打电话，儿子聊聊天，问候一下岳父。一天中午，妻子突然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让我尽快回电话。电话接通，妻子打开免提，有点激动地说：“老爷子上午接了个老家的电话，城里的一家药店想请他去坐诊，一个月5000，还有提成，你觉得怎么样？”“那当然好啊，就看老爷子愿不愿意干了。”

我听到电话那边岳父嘿嘿地笑了一声。妻子显得有些惊讶：“怎么会不愿意干呢？待遇那么好！”我问道：“你和弟弟怎么想的？”“当然要去啊，他在家里守着那个小诊所，一年也挣不来这一个月的钱啊！”我又问，“既然决定要去了，还问我干吗？”妻子叹了口气，酸溜溜地说：“唉！老爷子让问问你呢！”我哈哈一笑，那就不去！妻子的惊讶更像是装的：“为什么不去！一个月挣5000呢，何况还有提成？你不想让我们家发财啊！”

电话那边，岳父发出了我们爷俩平时聊天时心领神会的那种笑声。我大声说：“药店请老爷子去，那是想让老爷子给他们多卖药、多挣钱；但老爷子呢，花一毛钱能治好的，他就不让人家花两毛。你让他去药店做推销员，太难为他了。”电话那边，岳父一边起身开门，一边很得意地说：“怎么样？信了吧！”妻子很无奈地说：“怎么感觉他更像你儿子呢！”

四川的山水植物和山东大不相同，这是岳父能留下来的主要原因。每天早上送孩子去学校之后，他就沿河信步而行。到了晚上，就会在电话里跟我说哪些植物和动物，在山东已经没有了；哪些东西，他现在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他还跟小区门口卖菜的那些大爷大妈打起了交道，我问他，你听得懂四川话？他说，都是中国话，人家说慢点，有什么听不懂的。妻子却跟我抱怨，老爷子跟人家要了一大堆种子、菜根、树根、竹子什么的，堆了一屋子。我笑着说，老爷子喜欢嘛，要不是有这些东西，他能留在四川？

几乎每天，岳父都会接到老家人的电话，基本都是寻医问药的。岳父还真有些“运筹帷幄”的气势，给人家说，去哪棵树底下挖棵什么树根，或是去哪家门前的菜地里拔一棵什么草，去哪个药店买些什么样的药……老爷子其实很着急回老家，就在我从香港返回的前一天，他去了济南内弟那里。

春节回家，岳父兴高采烈地说，他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该种的种，该插的插，都摆弄妥当了，开了春就能发芽。我对妻子说，当年的茶叶就是这样通过丝绸之路传到欧洲的。妻子白了我一眼，你就等着以后每次回家都给他带茶叶吧！果不其然，自那以后，每次回老家过年，岳父都要提前交代，到哪个河边，找哪棵树，掐几根树枝带回来；找哪个卖菜的大爷，买点什么种子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