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作者: 荷锄月下 2015年01月20日散文随笔

进入十月,偏远一些的地方便开始降雪了。降了一场,就止不住了,大雪小雪纷纷扬扬,一场接一场,跟赶集似的。

只消几场雪,山便白了,那些河流、小溪也停止了往日的喧哗,敛成了一抹抹晶莹,山坳里一片茫然和静寂。

屋子里,炉火燃得正旺,女人抬头望了望窗外渐渐放晴的天,大声吆喝着赖在酒桌上的男人,赶快上山,砍些烧柴回来。男人慢慢扭过头来,横了一眼,干了最后一口酒,嘴里嘟哝着,开始翻找棉袄棉裤和鞋子,然后一件件披挂上身。男人前脚出了家门口,便扯开嗓子喊了,上山了!砍柴了!

喊了几嗓子,前后左右很快就有了应答。一个,二个,三个……十几分钟的功夫,胡同里便聚拢了一大群人,有的夹着弯把锯,有的提着斧头,有的拎着绳套儿,有的架着爬犁,浩浩荡荡向着山上进发。

上山的道路是迂回的、曲折的,远远的便能望见一座隐隐约约的山头,但那里并不是男人们砍柴的地方,男人们要翻过两座这样的山,才能到达目的地。

男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大口喘着粗气。山里的空气无疑是新鲜的,犹如一个天然的痒吧,什么心呀、肝呀、肺呀,五脏六腑呀,这时全都撒了欢,一开一合,竞相雀跃在这洁白清新的空气里。

一路上走着,说着,笑着,几公里的山路不知不觉被抛到了身后。砍柴的地方到了,望着满眼的柞树榆树桦树椴树杨树,男人们顿时兴奋起来,一遍遍摩挲着粗壮的树干,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后,几个人围在一棵树的周围,半蹲半坐在雪地里,顺着山势和风向,你来我往地锯开了。锯到最后,所有人都要撤离开,只留下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手持一柄利斧,用力朝着树干还有些皮肉相连的一侧猛砍几斧,并大声喊着,顺山倒了!

那树先是咯吱咯吱地响着,然后轰隆一声,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带着一阵风啸,訇然倒下。这时四散而逃的人又围拢过来,先砍掉树的枝杈,再一锯锯地将溜光水滑的树干按照四五米的长度平均分成几段儿,一截截抬到山道上,放入中间的沟槽内,用力一推,木头便顺着山势轰轰隆隆一泻而下了。人只需尾随在后面,一路小跑儿跟下去就是了。如果遇到沟沟坎坎,木头则会像脱缰的野马一般,背离正常的轨迹,一头扎进旁边的雪壳里。这时,后面跟着的人随便喊一嗓子,便会有路过的砍柴人跑过来,合力将搁浅的木头拖出来,抬到山道中间,摆正方向后,再轻轻一推,木头于是又顺着山道逶迤而去了。而到了平地,绳套则要派上用场了,男人们先是将钢丝套儿的一端套在木头较细的一头儿,钢丝套儿的另一端则要连接上麻绳套,斜挎在肩上,人在前面松松垮垮地拉着,木头懒洋洋地在后面跟着。因大多是冰雪路面,木头拉起来也不那么费力,人一边在前面走,一边打着刺溜滑,一不小心摔了一个腚墩儿,男人即刻孩子一般咧着大嘴,哈哈地大笑起来。

而放爬犁则需要一定的技巧了,如果操纵不好,恐要受伤,甚至是更大的危险。放爬犁的时候,爬犁在后面,人在前面,身体尽量向后仰,两只脚刹车似的紧蹬地面,弯曲下来的背部几乎与地面平行。放爬犁的过程中,人不能和爬犁较劲儿,要随着爬犁的惯性,顺着山道,在前面左牵右引掌好舵。爬犁驾轻就熟了,人和爬犁俨然成为了一个整体,从山上九曲十八弯地蜿蜒而下,顿时雪花四溅,风声呼啸,那种感觉简直就跟高山滑雪一样,美妙极了。

等到炊烟再次升起的时候,男人们一个个大汗淋漓地满载而归了。女人乐颠颠地将酒菜端上桌来,坐在一旁抿着嘴看男人大吃二喝。男人吃饱喝足了,嘴巴一抹,又一屁股坐在院子里,沐着皎洁的月光,将木头锯成一截截五六十公分长的木墩,然后再一斧斧从中间劈开,劈成胳膊粗细的柈子,齐整整码成垛,堆放在房前屋后。

月色如银,男人鼾声乍起。望着窗外愈来愈高的柈子垛,女人的心里霎时溢满了温暖。女人一边站起身来,往炉子里丢了几块湿柈子,压住燃得正旺的炭火,一边自言自语道,明天,明天又是一个响晴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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