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梅花便不同

作者: 巧笑倩兮 2015年01月20日散文随笔

一到冬天,人便满满的都是骄傲。这人是我,骄傲,源自梅花。

家里有株梅,是老梅,至少有二十年了。梅是腊梅,黄色,有奇香。懂梅的人看过说:是上品。村子里仅此一棵,也有爱花的人,春天的时候来剪枝,扦插,精心培育,都没能存活。

这株梅很健壮,开起来,密匝匝的一片黄。那香气,院子里是兜不住了,稍有风来,哗,就泄满了整个村庄。萧条的冬天,有这么浓郁的香,这村庄就与众不同了。

邻家的奶奶顺着香味找来了,她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走向梅花。在院子里梅花旁,做针线活的母亲,忙放下家什迎过去。奶奶说:“花花开了呀!”母亲说:“是啊,开了”。奶奶不识得是梅花,她把所有的花朵都叫花花。奶奶的叫法里,有慈爱,有一颗天真的欢喜心。

这梅很茁壮,长得有些恣意、任性,如同一个受了溺爱的孩子。父亲舍不得剪枝,舍不得用铁丝把它捆绑成盆景的模样。所以这梅,愈发得舒展,花朵开得也更密。我常看国画中的梅,也看乡村里人家中堂画上的梅,甚至寻遍古诗里的梅,没有一株是我家的样子。它们多是:枝干虬曲,疏影横斜,有些孤寂的样子。而我家的梅,却是:茂盛蓬勃,繁花缀枝,犹若春深花乱。我责怪父亲不懂艺术,父亲责怪我不懂草木之情,为此,我们常争论不休。人至中年,有一天,再看那密密的枝条与花朵,却也舍不得动一下了,甚至连一朵花都舍不得摘。我便懂了父亲,也懂了他的草木之情。

说起梅,不能不说陆凯。陆凯北魏人,有一好友范晔,两人的友谊,通过一首诗,流传至今,“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忽然,羡慕起古人来了。那时陆凯可以折一枝梅,通过驿使,送与他的朋友。而今,我守着满院子的香,却无法把梅送给好友。我在网上贴图片,朋友看到说:仿佛闻到了香。科技发达的今天,我却只能这样送达。我想有一天,我在信封里放几朵盛开的梅,不着一字,托与人送达。他收到后,打开,幽香扑面,仿若春天。他亦会猜到是我吧?他亦会在这个冬天里,内心也有了温暖与惊喜吧?

在所有画梅的人里,最喜欢汪世慎。喜欢他的笔意幽秀,超然除尘。他的梅,墨淡而趣足,秀逸又恬静。更喜欢他的“盲于目,而不盲于心”。老年的汪世慎,一目失明,依然能挥写自如,不失当年风韵。目盲了,心不盲,心里有梅万千朵,有清气在身,何惧眼盲!他潇洒刻印:尚留一目看梅花。后来他双目“俱瞽”,依然画梅,落款“心观”。阮元说他:“老而目瞽,然为人画梅,或作八分书,工妙胜于未瞽时。”与他,画梅已经不需要用眼睛了,而是心到手熟,下笔有神了。

常常惊诧,梅,为什么越冷越开得灿烂,香浓?那小小娇嫩的花朵,怎么能经得起如此酷寒?“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只留清气满乾坤。”梅的高洁与不同,便在于此“不同桃李混芳尘”,而我们人呢,是那么容易同流合污,随波逐流,那么容易从众,失去自我。“忽然一夜清香发,只留清气满乾坤。”这才是经历冰雪之后最完美的绽放,是历练苦难之后,最极致的坚强。做人行事,当如梅,自留清气与芳香。汪世慎如此,那些清正廉明的人如此,那些在困境里不屈不挠的人,亦都如此。

此时,梅正开。守着一院子的梅,每个冬天,都过得欣喜富足,不骄傲都不行。“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家里有梅,心里有梅,这人生,自是会不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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