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崂人家

作者: 戚人 2016年01月12日叙事散文

老村的名字就叫赵家坡,以百家姓氏中的赵姓取名,可知在若干年前,这里一定曾有赵姓人家生息。可自我记事起,村子里有的也就是于、郭两姓总共不到20多户人家。

问及“赵家”二字确切的来由,就是知事最多的长者也难叙其详。“坡”字倒很象形,因为老村基本的地理形式,就是南北走向的半面坡。坡向下延伸至沟底,摆布下了村里一半的山地;坡向上向内延伸,摆布下了村里另一半的塬地。

一沟一梁半面坡,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老村的地理环境绝对算不上优越,但在儿时我的感受里这就是宝地。不只四季景色可人,还能供给我们的生存之需,老村给予了我们太多的恩惠。

春天,布谷鸟儿声里漫坡桃杏花盛开,和暖的阳光里山草泛绿,村子就如多彩的画页;夏天,呼啦啦的热风烘熟了田里麦子,从沟里到塬上一抹耀眼的金黄,老村就是龙口夺食的战场。

秋天,秋庄稼渐次收上了场,乡亲们抡圆膀子一阵摔打,麻子、稔子的香味立时弥漫整个村庄。冬天,吆牛风一吼数十天,冰凌霜挂山寒水廋的日子,炊烟袅袅处家就是温暖的港湾。

放假了,跟着父亲母亲起圈送肥,跟着个哥哥姐姐去塬坳拾柴,几人结伴去远山放羊,瞅空儿在河湾里溜冰作乐,老年来临时成群结伙的转庄拜年,老村承载了儿时我们所有的欢乐。

我朴实憨厚的父老乡亲,就是这方土地上最柔韧的草根,他们以勤勉的劳作延续清苦却也情味满满的岁月,他们不畏艰辛一路前行的身影,就是我回望故园时永远明媚亲切的风景。

老村的南头,是村中坡头的发端,也是村中小沟的源头,沟头收缩进去的部分,依山修建起的一排10多孔窑洞,按照家庭聚合关系分隔成三个部分,这里就是沟崂郭家的居所。

最南端的院子里,住着发学、义学两兄弟。亲兄弟的这两位,那时已经分家,但仍在一个院子里过活。发学为兄,义学为弟,发学和他的妻子先后生养两个儿子,长子灵红,次子东红。义学的妻子也曾生养两个孩子,抓养下来的只有一个儿子,取名灵平。

两兄弟都是粗眉大汉,做事也方正挺括的人,影响之下的家风也便朴实厚道,两妯娌彼此和睦,一个院子里讨生计虽有种种的不便,但这样的素淡相守一直延续到村里实行包产到户之后。

发学是心劲稳重的人,平日里只会闷声敛气做事,闲下来时不歇气地吧嗒他的旱烟袋。义学是和善文静的人,因为也许多识得几个字,他在生产队里当过粮干,负责粮食收获时节场里粮堆的按印,并负责秋后粮食分配时的过秤记账及仓房粮食的看管。

包产到户后,义学选择在离老庄基不远处的崖背上新修窑洞,兄弟两家合力劳作不久便喜迁新居。发学一家独居老屋,直至大儿子灵红长大成人独当一面挑起家庭重担,并先后做上了社里、村上的干部,这才在他们老屋的塬边上盖起了自己的瓦房。

发学的妻子在熬到好日子不久也就过世,义学的妻子也在几年前离世。灵红、灵平先后成家,如今他们的孩子也都到了上中学的年龄。灵红还守着他父母干过的农事,灵平早早走上了打工路,只在农忙时候临时回家。而东红走了云游不归的闯荡路。

南面过来的第二、第三家,分别是金生、治生家的老屋,这两家和前边提到的“学”字二兄弟同宗同族。这两家,其实就是一堵墙隔了开来的一家子的两个分支。为兄的金生家占了两只顺窑,为弟的治生家占了靠北边的一只正窑,外带两只侧窑。

这“生”字二兄弟,算得上他们那年龄村里识字最多的人。金生曾多年担任我们大队(如今村的前身)的文书,那时的大队队部就设在我们村当庄、我们家老屋的旁边。还是小孩子的我,就曾多次看见他从门边的小路匆匆而来,去赶办他的文书业务。

金生生得仪表堂堂,是头脑灵活、性格不错、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的人。无论是最初在大队专职当干部,还是后来一边兼职生产队干部一边干自家农活,他都是大家眼里的能人。

金生的妻子秀琴,是村人眼里最有福气的女人,有个好男人的经心呵护,农业社里讨生活的年代,她很少出工而衣食无忧,便是包产到户之后,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出去做过些轻活。

秀琴长相洋气,是大家眼中的“姑姑等”(洋气女人的赞语)。她平生最大的贡献是蛮齐整地为金生生养了两个儿子。得其父母的天分遗传,两个儿子生的都很俊样,分别上学到高中、初中毕业后回家,干了一段他们其实力所难及的庄稼活。

金生是在大约50多岁离世的,那时还是农业社社长的他,在一次带领社员收割时突然倒在了麦趟上,成为村里壮年早逝的第一人。男人过早离世,秀琴包产到户后的日子一定很恓惶,她没能等到为两个儿子娶上媳妇,也因罹患急病去世。

双亲先后早逝,金生的两个儿子在忍受了一段时间的农活之苦后,分别选择了离家外出讨生计。据说,哥哥小平在西安等地游转一个时期后,在灵台县城开办一家书店。而弟弟的去向,则成了村里的一个谜。

治生,是我们村最早靠文化端上铁饭碗的一位。以不急不躁的斌性,最初民请教师起步,在离家一里之遥的红卫中学小学部教书,后来民请转公派后仍在改办为小学的该校——老庄小学任教。

治生娶妻丽芳,二人先后生养一女一男,女娃取名小燕,男娃取名东子,二人那时都是胖嘟嘟的乖模样。读书并长大后,小燕嫁给一名医生,在街上开一家理发店为生,东子娶妻后多年在外打工,两人的孩子都已长大,在高中、初中上学。

几乎一辈子都在家门口上干事,平平顺顺干到头,晚年可以不为养家糊口发愁,治生算得上真正的幸运者。今已退休的他,在和妻子完成嫁女娶儿媳,并帮儿女带孩子的任务后,平静地定居于什字镇上。

治生还有一个亲哥一个亲弟,分别是他们弟兄中的老二和老四,当年生活紧困的时期二位随父母留守我村远在10里之外的山庄。每次全村出动的集中播种和收割,他们家的老屋就是接待站。包产到户时,山庄整体让给邻近社,他们一家也归入了北沟村的三里王社。

因为依恋远山地多,广种薄收也可免受饥饿之苦,哥哥义生和他的父母算是背井离乡,走了一条孤独的求生路。好在取得一个招工机会,他成了教育口的职工,先后辗转北沟、上良等中学,后来如期退休家居。

义生和他的妻子生养有两个儿子,长子上学到初中回家学木匠手艺,还是生活于北沟三里王的他今已成家生子。而他的弟弟上学到大学毕业之后,一直都在县一中教书,他的妻子就是县电视台的知名播音员。

沟崂如今都已人去窑空,还守在村里的均搬离了原址,在村子南边塬上的三分多地筑房定居;选择出外闯荡之路的,多的离开了村子后便很少回返。人的眼界宽了,家族的意识淡了,老屋的过往已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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