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取经路

作者: 兔走之 2016年01月12日原创散文

莫干山路,一个人的取经路。

暑假从老家回杭那天,朋友Q说因为城建,祥符路段施工,公车得绕行,备足好时间以免耽误出行。当初还不以为然,只要192的终点站是七夕路附近的天阳棕榈湾就好了,随他怎么绕。等周一上班后才发现,原本两站路成了一个大弯,保底消费得半个小时才能从通运路、逸盛路、康河路绕回莫干山路上来。更没得选择的是,四条公车只剩一条。如果错过了唯一公车只有再等十分钟,若遇上堵车,下一班也许就成了望穿秋水。早起的累且不说,迟到的概率明显把偶尔过渡到习惯性。对于迟到,虽然单位不扣我工资,可内心总是自责的。有时候我们觉得身边的某种存在会永远陪伴自己,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忠诚的,可往往都事以愿违。一辆车的离去未必就比一个人的离去仁慈得多少。为此,想起林徽因在康桥邂逅那片“云彩”后又华丽绝决绝转身回国成梁夫人,这样的离去该是怎样的心理决定和剧情铺成?

直到国庆节前夕,同事煽动一句“要不我们一起团购电动车吧”。这句话本身没什么,可当听进心后,它改变了我的状态。所谓的改变,一定是结束了一段曾经,开始了一段如今。后来,我真的买了一辆绿源电动车,当它还不是白龙马的时候,它只是无数撒蹄在莫干山路上的其中一只小毛驴。在一次下班途中,恰逢暴雨。刚开始的雨珠只是在我身上隔空点穴,而后越来越猛的雨势像无数水鞭,抽打在我披着雨披的后背,黑夜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我钉在耻辱柱上审判。在驶进七夕路的时候,路面完全被积水淹没了,已分不清是水渠还是路面。按着感觉向前骑去,心里不断地祈祷,千万别熄火,千万别熄火……终于安然无恙到家,立起车脚,车轮携带的雨水一滴滴落下,像从水田刚起身的插秧农。在地面上泅湿出轮胎的倒影,彰显着它刚才的水花四溅,势如破竹。在那一刻起,我心里已认定它不再是小毛驴,而是匹强大的白龙马!如果绿源电动车是我的白龙马,那条横穿南北的莫干山则是我的取经路。

每一段路都有独特的风景,都是一种领悟!以前坐公交的日子,喜欢选择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人流车往、四季变迁。享受空调带来的舒适,小憩一会再拿起一本散文集或者小说,慢慢地读着。更多的时候你只负责发呆、看书和补觉,你和所有乘客的生命安全都有司机负责。如果公交是一首安稳的催眠曲,那么骑电动车就是一首随心而奔放的摇滚。虽然不能在路上骑驴看本——走着瞧,生命安全也由自己负责。但遇到周一或周五上下班高峰期,机动车道排着长队像一条冬眠的蛇,懒慵拖沓。我骑着白龙马可以在人行道上来去自如。你在马路中间地老天荒,我在大道边缘自由飞翔。骑着骑着,伴着绝对的优越感就唱起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

我常常在想,如果能一边骑车白龙马,再有另一个自己定格路上的镜头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但也仅限于假象。比如一路上这些骑驴的人,姿态丛生。最具表演性的是那些翘着二郎腿的大叔。双手扶着把手(冬天甚至会把一只手塞到口袋里),翘起二郎腿,屁股撅到坐垫的一侧。如果翘起的腿是右腿,脚尖指向是四十五度偏左,那么屁股就的重心就偏向四十五度超右。要是等到下一个红绿灯的间歇期刚好累了就反之。最惹人发怒的是某对中年妇女聊天者。她们优哉游哉地横亘在非机动车道中央,一边骑着一边热火朝天地拉家常。闲聊的内容比如有:我同事她老公是富二代,她在家闲着无聊才来公司上班的,纯属为了好玩打发时间。真羡慕她命好,嫁了个好老公。比如有:明天马云又准备发钱了,杭州所有物美超市半价处理,满499以上还可抽奖,据说一等奖是苹果玫瑰金。还比如有:哎,最近腰老是不好,大概坐月子没保养好……两大姐并驾齐驱顾着自己的家长里短,后面部队死命摁喇叭也充耳不闻。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下个红绿灯处跑她们前面,不然急死你不偿命。最令人担忧的是刷屏者,这通常是90后一族。他们有较为肤浅的安全意识,所以骑的速度并不快。然而单手扶车,另一只手刷屏。小毛驴像喝醉酒了,忽左忽右地摇摆,让旁边者心惊胆战。我常常为他们担忧,如果在下个路口的拐弯处一辆小车忽然杀出;如果路边小车里的乘客冷不丁打开车门;如果后面一辆赶时间的人以为你不会变更车道疾驰而来。这样害人害己的如果时刻牵引着我的心。

我不是一个安分骑白龙马的“唐僧”,在熟练车技后常会心游物外。某一天发现,其实骑电瓶车和书法有“相通之处”。看似潇洒随意地搭扶着把手其实暗藏腕力,灵活微妙。你必须纵观全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顾盼有势。插队抢道的是狂草,带着挡我者死的气势。绿化带是留白,看似没什么实际用途,关键时刻是生死线。感情好大姐们常常并行着边骑车边聊天恨不得把手拉在一起,她们写的是颜体,体态丰腴;农民工一边打电话破口大骂一边单手骑着破烂不堪,胶布蒙面的破败车前行,写的是八大山人体,行笔古朴略带粗糙,字不在形而在意;新手上路写小楷,亦步亦趋,规规矩矩,自顾自美丽。

对于红色,中国人有特殊的情结,有点像恋母。春节一到举国欢庆,挂的中国结是红色,贴的春联是红色。婚礼上,进场走红地毯,礼金用红包,若再古典些会穿红嫁衣。形容一个人混得好说:日子红火,大红大紫。类似情况不甚枚举。而在马路上,很多闯红灯的人是不是也带着“中国红”的染色体呢?

在路上不得不提的是那些时常进行着的猫捉老鼠游戏。时间:一三五,早上七点半到九点,晚上五点到六点半上下班高峰期。地点:汽车北站和市府门口。人物:交警和侥幸的骑驴者。起因:后座载人或没有牌照的黑户车。有的“老鼠”会聪明些,一快到那两个地点就拉长焦程,见有交警开罚单的立马让后座的人下车步行到路口对面,等过了交警又继续入对出双地私奔。如果你看到某女子带着头盔从你身边走过,千万别诧异是精神失常,她一定刚从后座下来。有一次我听到被罚款的骑驴者略带委屈地对交警说,今天星期二啊,而且怎么跑和睦新村来卡点了?我从他们身边经过,风把这幽默的疑问吹进耳蜗。

当身子情不自禁地哆嗦时,才发现骑驴者的冬天是来得比较早,春天来得比较迟的。我从夏末买车时葱郁的梧桐到眼下冬末枯索的枝桠,一天天骑着白龙马于莫干山路上循环往返。偶尔一片梧桐叶被北风肆虐裹挟着,像一枚飞镖投进我的胸膛。另一个神游的我便应声倒地。而午后阳光灿烂时,一片枯叶被暖风抚摸翩迁而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车头的储物凹洞内。我顿时觉得自己是位大侠,收到一张代表身份的请帖,正要奔赴一场未知的武林大会。

唐僧师徒的取经路是十万八千里,而我一个人的取经路又将是多遥远呢?在异乡用尽青春甚至一生当赌注,痴迷着文学,的梦。白龙马,蹄朝西,莫干山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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