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贫暖老是南瓜

作者: 李明富 2016年01月14日原创散文

夏秋时节,菜园里长得最泼辣的要数南瓜了。麻绳似的藤蔓,粗壮有力,紧紧地抓着黄土;心脏似的叶子,蓊郁阔大,风中跳着欢快的舞蹈;喇叭似的花朵,艳黄肥硕,冲着天傻乐。

南瓜,就像乡下孩子,野性十足,皮实耐长。随便挖两个小坑,丢下饱满的瓜子,几星雨点,几泼阳光,嫩嫩的芽就顶着空白的壳钻出了地面。没过多久,房前屋后的水沟边、草垛旁、荒岗上……那些不起眼的空隙之地,南瓜的茎犹如一片片犁铧,向四面八方犁开,可着劲长,长一节,便生出一些须根,扎根下地,攀援向前。藤缠蔓绕,满地铺张,一派“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的轩昂气宇。

南瓜那宽宽的叶子跟荷叶差不多,只是多了满满的毛刺,痒人手心。开在骨节处的黄花黄得真恣肆张扬。风儿来撩拨了,南瓜被逗得花枝乱颤,绰约的笑意更是引来多情的蜜蜂和蝴蝶穿梭其中。蝴蝶算是文静的女子,只是翩跹起舞,留下一曲曲花间词。倒是蜜蜂像那顽皮的孩子,嗡嗡地闹腾不已,将身子探进花蕊深处,妆成“金粉世家”的状态。花朵越发肥硕了,吐出细长明艳的丝蕊,黄灿灿的花瓣开合自然,透着纯正丝绒般的质感。不论是匍匐在地,还是攀附在篱,那“几”字型大口都向天仰着,仿佛要收纳洒下的所有阳光。一片碧绿之间,点缀了无数的明黄的花朵,酷似旧式唱机的扬声器,传唱着岁月之歌;又仿佛新潮女子满是褶皱的宽松裙子,清新美丽。

葱茏一片之间,花开花谢。就像儿时的玩伴,见风就长,遇雨就发,不经意间,喉结就悄悄地突出了。一颗颗嫩瓜蛋应运而生,在叶片的遮掩下,吹弹可破的皮肤毛茸茸、绿莹莹,晶莹剔透中泛着生命的光泽。慢慢地,南瓜身上添了深绿的花纹,又经几个太阳的炙烤,渐渐凸现了古铜色,而淡淡的白粉犹如岁月的风霜布满了一身。

终于瓜熟蒂落,南瓜呆呆笨笨,憨态可掬。南瓜其实是不怕老的,不像有的瓜果蔬菜,岁月的刀一刀一刀地刻下去,不再水灵之后惨不忍暏,而南瓜却是越老味道越醇厚。

农家的屋子里,南瓜一个摞一个,靠着粮缸。有的壮硕滚圆,好似一个个大磨盘;有的弯弯长长,好像一只只枕头。望着挤挤挨挨聚在一起的南瓜,一家人心里暖烘烘的。

我们这里将南瓜叫着蕃瓜,或许是饭瓜吧。饥馑的年代,是南瓜养育了我,慰藉了我。所谓瓜菜半年粮。而我特别喜欢吃南瓜,烧熟的南瓜,软塌塌、明黄黄的,吃在嘴里,软软的、粉粉的,有一股淡淡的香、津津的甜。炒熟了的南瓜子,也是小孩最爱的零食,牙轻轻一磕,满嘴生香。

小时候读过《南瓜生蛋的秘密》,瓜里藏蛋的故事让我痴痴地妄想,哪天一刀下去,南瓜里也会冒出十几个鸡蛋。后来听过《红米饭南瓜汤》一类的歌曲,对烽火岁月中南瓜的特殊功劳有了新的认识。

而今,我依然没有搞清南瓜的由来,也不知道南瓜的瓜花藤苗是怎么加工成菜、上了星级酒店的宴席的。私下里,我一直认为南瓜是低等粗鄙、上不得台盘的,只能充饥。在农家的铁锅里伴了蒜瓣、辣椒烧熟,用粗瓷大碗盛着,吃得肚皮滚圆。工作以后,我吃到了南瓜饼,认为是南瓜最高级的吃法,满心欢喜,百吃不厌。

南瓜,身段并不规则,少时穿一身墨绿的衣装,老年一身橘红,疙疙瘩瘩的,丰硕憨厚的体型里蕴含了浓郁的泥土气息和世俗情怀,给人一种臃肿而可亲的喜感。

硕大丰润的南瓜,有着和黄土地一样的色泽,叠加了阳光的色彩,成就了庄户人的肤色。有南瓜相伴,居家的日子就安稳踏实了。那股清淡的烟火味道,满屋子里飘着,家常可心,温贫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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