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都河流过的地方

作者: 许承 2016年01月14日写景散文

八都河自南向北流过的地方叫杜村。杜村不是村,就像宁国不是国,上海不是海,银河不是河。

美国有本书《神秘的北纬30度》,央视有部纪实片《北纬30°中国行》,九华山不偏不倚就坐落在北纬30度。

杜村就像上天派下凡,为大愿菩萨在九华山西大门恭候众生的门童,清秀淳朴,饱读诗书。固然北纬30度之天机不可泄露,杜村灵秀的山山水水,众多的历史遗存,瑰丽的民俗文化,分明欲说还休。

千百年来, 九华山孕育了多少条溪流,如同天上的仙女,数不清。它们缟溪成河,每一条河都是一曲文化之歌,譬如八都河,九华河。

想当年李白初上九华山,便是沿九华河溯水而上。这一上,便一而再,再而三。秀口一吐“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几多风流。人藉山水之钟秀,山水藉人以传奇,醇厚绵长的九华河,仿佛是李白三上九华喝剩的一河酒。

八都河从九华山小天台发源,从杜村深情流过。

站在中平新石器遗址,意念仿佛被拽入良渚文化的蒙太奇:远古的先民睡了,玉、石、陶散落一地,松枝火把掩映下的竹屋,忽明忽暗,月光浸润稻谷,河面如镜,夜空如洗……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春风和煦,欢快的河水似有一支短笛在吹响,油菜花桃花如八都河的艺术围脖,一群红领巾少年走在两岸的田野上,踏着流淌的节奏。夏蝉嘒嘒,有一种游戏叫漂流,仿佛河面天然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人在其中,如游水墨画廊。

秋阳杲杲,闲散白鹭,忙碌船夫,相忘于河;近处曼妙的紫白扁豆花下,几只南瓜老得就像南山寿星笑眯眯;远处稻田黄黄绿绿,不惊不乍禅意浓浓。冬日夏云,八都河里淘洗葛粉的夫妻,似关关雎鸠,如鼓琴瑟。布衣素面的村妇不是西施胜似西施,无灼灼之姿,有泠泠之态。

八都河上八座桥,从南宋到民国,一座石桥一篇故事。

位于龙华的世荣桥始建于清嘉庆十四年。桥西修有静波亭供行人休息,桥下水皆缥碧,游鱼细石,直视无碍,远观,四个桥墩犹如四艘船舰待发。桥亭联袂,宛若凝固在八都河上天人合一的建筑美学诗篇。

世荣桥被当地人视为感恩桥。相传龙华本没有桥,山民出行非常不便。有一年,两个强盗因落魄而躲进深山,杜村人纯朴善良,虽知实情仍收留并帮助他们。两人羞愧万分,从此改邪归正,后合力在八都河上建桥报恩,祝福乡亲们世代荣华。

两百多年来,世荣桥与静波亭依然如初,静候着一年一度河汛的到来,见证者世纪变迁。

那日吃罢午饭,随意走在古村落西馆,老远就听到欢歌笑语,一阵风来,飘过阵阵竹香。走近一户宽敞的民宅,其门户洞开,老老小小八个村妇正围坐一起,一边说唱,一边组装竹夹子,一双双巧手飞快的将两瓣(机器加工成形的)凹凸有致的竹片通过一根短小的金属弹簧相扣。穿戴时髦的小女子像是刚过门的新媳妇,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怕是已至耄耋之年,慈眉善目,精神抖擞。

这种形似春燕的竹夹,如今超市是很难见到了,用绳把它们像风铃一样连在竹制衣架上晾衣服,是记忆中的江南小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卖布料的门市部,收银与其他柜台之间总拉有一根长长的铁丝,竹夹子套在铁丝上,夹着单据钱款滑过来荡过去,溜索一般。小时候腊月里,外婆总会拉着我的小手去买花布做新衣,高高的柜台,矮矮的我死劲踮起小脚尖。竹夹子来来回回溜索在旧时光里,一个小女孩美美地长大了。

塑料制品塑化了当下的生活,偶然见到这么清香的环保用具,午间的倦意一扫而光。

村妇们谈笑风生地摆弄这些小玩艺,倒像一个现代草根诗人,编写一首小诗。

杜村盛产竹木。自古文人墨客,竹痴不一而足:王徽之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苏东坡“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江南丝竹,天籁之音。“听丝竹之声,而天下治”“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九华山千年儒释道,杜村之竹便是形象代言。

杜村古有刚正不阿的京都御史刘光复,今有舍己救人的平民英雄罗腊英。他们是高风亮节的杜村竹。

作为中国民间文化之乡,杜村又是“青阳腔”的摇篮;杜村大土大洋的“目连戏”“大会戏”“十番锣鼓”“农民画”风生水起;杜村一个貌不惊人的山民可能就是一身才艺的民间艺人。此可谓虚心文雅的杜村竹。

第一次沿杜村拜佛古道拾阶而上,恍若游走在唐宋元明清的时光隧道:一部线状古籍被翻开了一半,那个长袍书生不见了,我们变成了墙上那幅古画里走下的画中人。

奇峰怪石,飞流直下,松涛竹韵,嘤嘤鸟语,古庙轶事,泉水叮咚,晨钟暮鼓,梯田农舍。既有风动枝头的旖旎,亦有盘根纵横的高古。

那些沉寂的古道青石,不知层叠了多少文人墨客的脚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道不在新,有史则神。

下得古道,徜徉十里紫薇花海,漂流激情佛缘谷,转而于龙华果园席地而坐,还未从撂儿潭的传说中回过神来,一枚果子掉落头顶,猛然醒来,哦,原来我是杜村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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