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就要逝去的青春

作者: 王十日 2016年01月22日伤感散文

燕山街是长沙的一条颇有名气的街道。这是一条说老又不老的街,没有深深庭院,没有长长廊棚,没有条条里弄,甚至,没有青石板,就连街两边的树,也不是参天古木。只是因为,从我独自背着行囊从衡阳来到长沙读书时就租住在这里,后来在这条街道的一个老院子里寻得了一份长期工作,之后就一直停留于此,也就记下了这条叫做燕山的街。

燕山街位于长沙市芙蓉区,街的东头接着长岛路,走出去几十步,就到了熙熙攘攘的火车站;西头相邻韶山路,隔老远,就能闻到那边的繁华锦绣。燕山街很窄,两侧是层层叠叠的旧房子,依次排列着各色店铺。房子多数是两三层的旧楼,以栗色和苍灰为基调,层顶和墙身皆是深灰,灰得年代久了,就成了泛黑。这种只有老街才特有的灰色调,让我忆起那些老照片来,泛出深黄,那种沧桑的黄与眼前的灰,一定在意味深长地传达着什么,可又传达着什么呢?

街两边住着天知道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居民,楼房陈旧简陋,暗褐色的窗子,玻璃大都不透亮,窗子后面,暗淡的窗帘总是合不拢。燕山街中段有个老院子,院子里有排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两层楼的老房子,背对着燕山街,我有间工作室就在这个老房子里其中一间,工作之余就在这间屋子里写点文字、画点画并开始胡思乱想。屋内唯一的窗户正向着燕山街,这样阳光和燕山街上的味道就从窗户间的缝隙中挤了进来。我通常探出半个脑袋向街上望去,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看着油锅里窜着火苗,看着小贩们在街上吆喝。时间久了,我听得出来自常德的、邵阳的、娄底的、衡阳的、郴州的,甚至东北的、陕西的,四面八方的各种乡音。

刚到这个老院子工作那阵,光顾燕山街的时候多一些,因为这里有廉价的小吃、啤酒、还有不要钱就可以免费欣赏过往的美女,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围绕着燕山街周边有数不清的KTV、夜总会、足浴城,这样燕山街每到下午5点钟左右就开始热闹起来,睡眼朦胧的女孩潮涌般迅速占领了街上的美容美发店、指甲店、化妆品店、服装店。这些店铺产品大多档次不高,价格很实惠,老板们都很热情,手法娴熟,女孩们经过她们一番精心打扮后,变得身材凹凸有致、白皙迷人。当她们从店里走出来时,身上散发的香气开始在街上弥漫,燕山街此时变得妩媚、性感起来,让人有些意乱情迷。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在这条街上工作生活了十几年,这里似乎给了我一种安全感和归宿感。闭着眼睛就可以从老院子的大门出来,再在八一路上往西走50米,然后从街中段一个路口钻进去,就来到了燕山街。这是整条燕山街中间唯一的一个入口,就好像被人硬生生在肚皮上割开了个口子。沿着店铺,我慢慢地在街上来回走。常常,我孤身只影地穿梭在街上,感觉像是走进这座城市的历史中,所有的时刻,我和所有存在的以及正要存在着的事物,都处在共同的时空之中。

几年前从老院子搬到了二环以外一个看起来整洁舒适的小区安居,那里有冷暖空调,楼下有花园,楼道里看不见一粒灰尘,起来得早能听到鸟叫虫鸣。现在朋友相聚时,却通常还是选在燕山街,只有在这里可以光着膀子大口喝酒,大声说话,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骨子里青春流失的声音,生命正在逐渐消耗。

现在工作上的事逐渐多了起来,白天忙于工作的锁事和朋友间的约聚,去燕山街的时间逐渐少了。有时不想回去二环以外的家,就在工作室里待着,想留下点文字或者是绘画。待到凌晨时,就有些饿了,这时会翻铁门出去,走向燕山街,看守大门的保安在门卫室里大吼。街上依旧人声鼎沸,空气里裹着各种味道,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刚下夜班的女孩们围坐在烧烤摊、夜宵店前,欢声笑语。只有这时候人们的灵魂如同夜色稠而黑的欲望,变得蠢蠢欲动。我没想过这些会嵌入到我的文字或画里,这里似乎没有我要表达的元素。我喜欢空谷清音、蓝天与山峰相接的地方,燕山街上没有鸟儿栖息,也没有娇艳欲滴的花朵。

燕山街这条说老不老的街,渗出的破败、繁华、颓废、积极、潮湿、明亮,是不是正在走入我的生命中,我不清楚。但我清楚地知道,燕山街是这座城市存在的,不可或缺的灵魂。我依旧生活在这条街上,我会好好工作,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听说,这条街要整体拆迁,街西口已经拆掉一大半,再过不久老院子也将消失。对于未来的事和未来的路,我不得而知,又何必关注太多。

生活或许是困苦的、艰涩的,但心,仍然可以向着美好跑去,那笑,漫开去,漫开去,融入阳光里,融入燕山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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