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鞋匠老王

作者: 刘腊梅 2016年01月25日散文阅读

街角有一位补鞋的老师傅,五十开外,面目很见风霜,从事这行二十余年了,人们叫他老王。这样的称呼多少有点来头,要么是上了点年岁,累了些见识,要么是行业里滚熟得了些敬重,总之是有些斤两的。

老王一个装货的箱子,一架补鞋的机器,晴雨天都是一席地,有点像坐井的青蛙,或者坐禅的老僧。营生是很辛苦的,全是手眼功夫。老王的大手掌很厚实,结着一层茧子,是一双笨拙而丑陋的手,毫无美感可言。但是,这双手运作起来,却像一台马力十足的机器,糙皮厚肉里全是极纤微的神经末梢,每一个指关节都可以随时待命随时效命。一招一式清楚分明,叠放到一起,就是一套流畅娴熟到完美的表演,毫不逊色于舞蹈家的兰花指,呈现劳动本身的质朴美与艺术美。

老王的面目是沧桑的,须眉浓密,透出不甚清洁的灰白,头发很精神地立着,是一幅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桀傲样子。他眼睛有些浑散,只有一刹,是在缝纫机上引线走针时,两眼立即还魂般,从腐锈的眼角嵌着眼屎的眼睑中射出两道精光,鹰一样利锐,有些解甲老将的意思。他身上常年裹着一条黑色大围裙,上面沾些泥尘草屑,藏了大半个身子,每天都像在服丧,但又在作死的枯旧中体现出生的机趣。于是,就有了某种轮回的意思,整个望去使他像一块壮硕的顽石灌注了灵性。这是一个有着旺盛生命力的老男人。

老王从不休假,上工和收工都靠着点。每天早晨,准时铺开席地,开始一天的营生。“老王,鞋进水了,修一个,下午取。”来人将鞋子丢在地上。老王也不抬头,眼皮向上翻一下,露出眼白来,算是应下活儿。来人急的,现修现穿,老王将还在嘴里的大半个馒头取出搁在脚边的小凳上,啐两口唾沫就绪。你要是再催促就不管用了,老王手上的功夫是设定好程序的,一招一式跟着套路来,但修补的效果让人没有挑剔的理由。

老王可以从鞋子的品质识些来人的身份、职业,却从不因此沽价不均。每双穿坏的鞋子到他手里,就得一次重生,因此,老王也算惜时爱物、积厚德之人吧。

老王也修雨具,或是配把钥匙之类,手上永远是沉甸甸的活计,永远没人闲歇的时候。

有这样一种人,在喧嚣的生活节奏里,沉心静气、零零碎碎地缝缝补补,在针与线之间营生,把一种平凡绵长的日子打发得情意丰满。在这灯红酒绿、更新换旧的快捷里,能念一份旧好,岂不也是一念执着的初心?在城市的浮华里,守着本色行当数十年如一日,一念心净,岂不也是一场修为?

我越来越觉得,老王根本是一位入定的高僧。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