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黎明前

公鸡已经打了两次鸣了，老人揭开棉被，拉下桌子旁边的电灯开关。屋子里面的光亮，像是挂在村子里面的星子一般。

昨夜火塘里埋下的杂木火种还未熄灭。老人用火钳刨开地灰，把碎草烟装到烟杆里面，用火钳夹起一块火点燃烟叶。他拿起手电筒朝院子里面走去，黑色的水壶在木柴的熏陶下，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老人拿起瓢，舀一瓢温暖的井水，往水壶里装。

火塘里的火燃烧得很旺，把老人那张佝偻的背，照映得比原有的身形大一点。老人连续一阵咳嗽后，便喊醒还在睡梦中的孙女：“大丫，起来的了，不然等哈赶不到去县城的班车，你上学该耽误了。”大丫一个翻身，洗漱完毕，轻轻关好门，拿起一根手电筒和爷爷一起出了门。

虽说才立秋不久，可村子里的风却有了一股寒意。大丫跟在老人的后面，背着重重的行李，沉默不语，只有在磕绊摔倒后才发出一点声音。老人似乎并不心疼，径直在前面走着，什么都不说。

爷爷犯有哮喘病，最受不得凉了，尽管大丫跟在老人的后面，可老人的喘气声依然那么明显。若是在路上碰见，定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手电筒照不着的地方，仍旧一片漆黑。地上的泥巴路长满了坑坑洼洼，大丫和老人走这条路已经好几年了。老人心里念叨着，这一次，该是最后一次和大丫走这样的路了。老人又点起了一杆旱烟，尽管咳嗽得厉害，仍然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大丫从来不敢多说什么，她心底是惧怕老人的。大丫不喜欢这刺鼻的味道，这些从老人鼻子和嘴巴里面吐出来的烟雾，顺着风，全部包裹在大丫的周围。大丫只错开老人的背，走在另一方小道上。

翻过几个山坡，天空渐渐有了颜色，路旁的树枝开始有了轮廓。大丫知道，每次到这里，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就能到大马路了，那里有一天唯一的一趟班车赶往县城。

老人比大丫先到马路边，他又开始抽烟了。这时候天并未大亮，大丫看不清老人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动作中判断，老人在做些什么。老人把行李放在一块草地上，从怀里拿出那封装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信封，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只对大丫说一句：“保管好。”

天渐渐明亮，从山谷之中传出来的汽笛声，把这黎明前的寂静打破得粉碎。老人把大丫的行李拿上拥挤的班车上之后便离开了。

大丫一手拉着手柄，静静地望着车窗外，不一会儿，天已经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