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吟

作者: 储利民 2016年01月27日抒情散文

这年头,故乡这个称谓对于一半中国人来说也许是个时尚又奢侈的话题了。因为一些农村人凭借智慧和努力走出乡村,生活在汽车尾气浓厚的城市,在噪音污染的环境里奔波,过得紧张又忙碌,没有精力和时间回故乡看看了,甚至有的人早把养育他们的故乡抛在脑后,仿佛他们天生就住在双脚不粘泥巴的高楼之上。

树有根,水有源。

故乡是什么?是根,是扎进土壤深处的根和数不清的根须。故乡是什么?是母亲,是母亲甘甜的乳汁、怀抱里的温馨,是母亲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养育的恩情。故乡是什么?是父亲,是父亲披星戴月、忍辱负重、含辛茹苦所付出的劳累和艰辛。

故乡,留下我们童年的欢笑、少年的顽皮、青春的歌声,也留下初恋的甜蜜。我们在她的怀抱里咿呀学步,吸收她的营养慢慢长大,等我们的翅膀硬了、羽毛齐全了,心向大了,一个个都飞走了,飞得很远很远。

故乡变得偏僻,故乡变得遥远,故乡变得飘渺。

年年岁岁,雁群南飞,有几人回还?!试想,故乡原本贫瘠,可她毫无怨言一味地付出、付出、再付出,怎地不落后、怎地不更加寂寞?今天这个时代,纸醉金迷,物欲横流,波浪滚滚的经济大潮席卷泱泱大国,君可见大江南北和长城内外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润泽。为求生存,农民们蜂涌城市淘金,留下老弱病残,曾经的喧嚣成为美好的记忆。许多村庄成了寂寞的空心村,夜晚里黑灯瞎火。许多可以生长绿色食品的土地蒿草茫茫、荆棘丛生,鸟儿在此筑窝,蛇虫蚂蚁在此嬉戏。村中的小河兀自寂静地流淌,村中的古树兀自寂寞地青了黄、黄了青。

山,还是那座山啊。河,还是那条河啊。

故乡这个称谓对于我有点纠缠不清。她仿佛孙悟空的金箍棒为唐僧画的那个金光闪闪的圆圈,任凭我怎么挣扎,总是在她的包围圈里徘徊。但是,我大多时间生活在现代气息很浓的小镇上,与她隔着几道高高的山梁,隔着几道弯弯的流水,若不是家中有个眼花耳背的老娘,恐怕一年当中也回不了几次老家。那么,出生地对于我来说,是不是也该叫她故乡呢?似乎这种叫法又不是很妥当,毕竟同属一个镇。如果叫她家乡吧,我却不在那里生产和生活,所从事的职业并不是农活,每天对着电脑干这干那,所思所想跟土地和庄稼无关、跟节气和时令无关、跟风雨和霜雪无关。

故乡,我之所以喜欢叫她故乡,是因为我把她当作我的精神家园,当作我灵魂的栖息地。从心灵深处,我钟情那块生我养我的一方水土。没有她,就没有我,更没有我的今天以及将来。我恨自己无能,又埋怨故乡强大的磁力牵引着我飞翔的翅膀,致使我跳不起飞不高,老是萎缩一隅,死抱杨柳树根洗澡,不敢走向更加广阔的外面世界。有时候,我又十分庆幸生活在宜居养人的环境里,每天看着蓝蓝的天,青青的山,绿绿的水,时常闻着悦耳的鸟语,欣赏着山峦间的云蒸雾霞。这,难道不是幸福吗?人生之路漫漫,这么些年来,我的足迹踏过故乡的山山水水,也曾经踏过上海、杭州、福州、珠海、芜湖、张家港,曾经在长江、闽江、珠江岸边的造船厂务工,但大多时候,我宛如一匹疲惫的野马,在狭小的空间里孤独地漫游。我怀着对故乡的崇敬,耐住寂寞,用香烟的熏染和笨拙的手,真诚地为故乡敲打出一行行抒情感怀的文字,这也算是不孝之子对于她的点滴感恩吗?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故乡的星星和月亮。故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片云彩,一场春雨,一缕炊烟,一座小桥,一声问候,一片蝉鸣和清凉的月光下的草虫唧唧、小溪浅吟,故乡的一点一滴都蕴含着一种悠悠的情韵。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古人的感叹依然在耳边余音袅袅。我们那些远离故土的人们,你是否在梦中把她回味?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一年年深秋的风儿像一把把锋利的剪子,狠心地剪下一树发黄的落叶。片片落叶回馈大地,为树根遮挡风寒,来年又化为肥沃的泥土,陆续为树根输送营养,才会有今的的参天大树,才会有一年又一年的枝繁叶茂、花果飘香。这是亘古未变的自然属性。

一个收获的季节里,红色的黄色的蜻蜓们,在成熟的稻田之上轻盈地低飞,暮色的夕阳燃烧着火一般的激情。我看见一户农家的院落里,一位皮肤黧黑的老爷爷坐在矮小的木凳上,弓着几乎九十度的脊背,默默地吧嗒着旱烟。此时,烟熏火燎的灶间飘出饭菜的香气,一位白发苍苍、皱纹密布的老奶奶正倚着低矮的门框,目光呆滞地眺望村口那条蜿蜒的山路,仿佛在等待远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儿回家吃晚饭。

故乡在等待中期盼。故乡在期盼中等待。

故乡老了,瘦了,寂寞了。她需要搀扶,需要呵护,需要从她怀抱里走出去的孩子们常回家看看。故乡的白发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颤抖,故乡拄着拐杖在雪花飘飘的乡间土路上挪移着蹒跚的脚步。风雪遮挡不住她们模糊的视线和内心急切的渴盼。故乡在翘望,盼着远方的亲人早点儿回来,盼着早点儿春暖花开、盼着去年从屋檐下飞走的乳燕回还。

故乡的土地深沉厚重,故乡的怀抱始终敞开着。我们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蝼蚁般脚步匆匆,昼夜忙碌,到底在追求什么?倘若我们所追求的就像简化的爱字没了心一样,倘若我们残忍地割断了故乡的情怀,这一切又具有什么意义?天地悠悠,岁月永恒,不论我们追求的终极是什么,我们的故乡只有一个。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们居住在繁华的大都市,在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中大把地挥霍金钱,可别忘却自己姓什么,可别忘却初进城市的那条故乡的土路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个故乡都希望变得美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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