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一条河流还乡

作者: 刘鹏程 2016年02月02日原创散文

“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样硬邦邦的哲学,在柔软的少年时光里,往往是不会真正明白的。实际上,对于一条河流的诗意,也是如此。

三十年前,我背上少年的行囊,在一所学校里遇上安澜,然后,我们一起遇见诗。然后,在一个冬天,我沿着一条河流,陪安澜回家。这条河名叫潜河。我看见冬天的潜河水落石出,阳光下的河床沙光闪烁。我以为这就是河流的诗意,在回家的路上流淌。

这样的人生场景,往往在人到中年的时候会愈来愈清晰。我们沿这条河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然后到达安澜的家。到家的时候已近黄昏。我在暮色里翻看安澜凌乱的书堆,找到了一本路遥的《人生》。这一夜,两个诗意少年和衣而睡,谈论人生。窗外是迷蒙的夜色,以及夜色覆盖的乡村。其实,那时候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后来,我很少看见安澜。但我知道,我们在用三十年的时间来打造生活,忙碌地工作,娶妻,生儿育女。在三十年光阴的间隙,我能够想象,安澜也在用三十年的时间,寻寻觅觅,寻找另一条河流,一条通向自己心灵故乡的河流。而我也在另一条属于我自己的河边徘徊。一反复,一徘徊,就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也是一条河。安澜终于用三十年的时间,从这条河流里抽出了丝绸。他近年来突然写出那么多诗,并出版诗集《走在秋凉的路上》。我看见安澜在“鸟鸣远离旷野/草木深藏天籁之音”的季节,“被时光追逐”,“坐在秋凉的对面,聆听/风中灵性的碎语”……或者沿着那条“通向远方的路,在眺望中/回到村庄”,看“桔子红了,在枝头回味/慢慢静下来的时光”。

又仿佛看见安澜“有时候整个下午,一直望着窗外”,“在斜斜的风里,写一份简牍”。他看见“护城河已经干涸/沙粒有了光芒/像起伏流动的水,却灼痛”他的“每一次眺望”。他看见自己的“半亩方塘”“水面安详,徘徊的天光云影/有了水质的光芒/相映的皱纹”,烙下了时间的痛……

这是诗意的安澜,更是人到中年的安澜。他的吟咏有时候是从钢琴的中音簧片上弹出,有时候又像是从二胡的高音弦生发。在人生的河流里,岁月的诗意就像河滩上的沙光,引领我们返回到心灵的故乡。

实际上,三十年前,我和安澜也是在一条河边一起遇见诗的,这条河名叫二郎河。那个年代是一个诗意澎湃的年代,我们在这条河边校园里一起读诗、写诗,一起参加诗社,一起油印校园诗刊。为发表一首诗,我们高兴得彻夜不眠。那时候的我们,内心里都有一个文学梦。后来到拜金主义盛行的时候,有人说我们是最后的一代理想主义者。我想,如果说这个理想的意义指的是精神而非物质,那么,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

现在,安澜重新回到诗,也是在一条河边。不过这是一条人生的河流,思想的河流,精神的河流。随这条河,安澜去寻找自己心灵的家乡。我仿佛看见安澜在一条河边,越走越远。秋天愈来愈深,他的背影,充满苍茫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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