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当过兵

作者: 汤清洪 2016年02月03日原创散文

大爷跟我没出五服,住在冀鲁交界的农村老家,瘦高个儿,挺精神。他参加过解放战争,经历过36次大小战斗,当过王震将军的通信兵,听过贺龙元帅讲话。

大爷参军时,当时的参军政策是青壮年兄弟俩的要出一人参军。大爷兄弟俩,有一个弟弟。弟弟身体较弱,他担心弟弟禁不住部队的折腾,毅然报名参军。他对弟弟说:“爹娘交给你,我去当兵。”

大爷识些字,参军后当了通信兵,干骑马送信的活儿。那个年代,通信兵是对着枪口享福的人。行军时,绝大部分人徒步,通信兵骑马;送信时,敌人专爱瞄着通信兵开枪,伤亡大。通信兵送信管信不管人。两个通信兵一前一后骑马送信,信装在前者怀里。如果前者中枪落马,后者掏出前者怀里的信上马飞奔;如果后者中枪落马,前者头也不回,继续骑马飞奔。同大爷一起去送信的战友,伤亡十几个。大爷福大命大,身上没有挂过花。有人问大爷当时害不害怕,大爷说:“送信要紧,顾不上害怕。”

当时部队行军,每个人都背一袋行军粮。有一天夜行军,有个战士困得迷迷糊糊的,被敌人的尸体绊了一脚,粮袋摔丢了。爬起来后,随手拎起一样东西背着就走。等天亮后,后面的人问他背的是什么东西,他说行军粮啊。后面的人一阵哄笑。他把“粮袋”拿过来一看,原来是敌人的一条胳膊。后来提起这事儿,大家都开心地笑一顿。大爷说:“多么艰苦,也别忘了解闷儿。”

新疆解放后,大爷留在了新疆部队。回家探亲,要坐七天六夜的火车。回到家,爹娘欢天喜地,高兴得跟小孩过年一样;归队时,爹娘呼天抢地,好像儿子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大爷走后,爹娘三天两头爬上房顶,望着西北方向发呆。那年头当兵吃香,可大爷毅然提出复员。当时没有转业安置一说,大爷当兵前是农民,复员后当了社员。大爷向组织提出复员理由是:“尽过忠了,该尽孝了。”

大爷的娘病重时,大爷睡觉不脱衣服,和衣而眠,每夜醒好几次,观察老娘的病情。大爷的娘临终前病重四十天,大爷四十天睡觉不脱衣服,四十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老娘过世,办完丧事,大爷说:“觉睡好了,醒了不见娘了。”

大爷复员回乡后,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亲戚乡邻谁家要赶上修屋盖房婚丧嫁娶生病求学,免不了手头儿紧,求到大爷门前,大爷钱多多借,钱少少借,从不会让人空手回去。在我们当地,亲戚乡邻之间的借款不约定利息和借期。借钱人不还钱,大爷再困难也不催要;还钱时,借钱人按照习俗会多还几块钱当作利息,大爷从来不要。遇到谁家有常年生病的“药罐子”,借给他钱几乎就是打水漂儿,可大爷照借不误。大爷说:“看人长处,帮人难处。”

包产到户后,当地大面积种棉花。到棉站卖棉花,大部分人是棉花晒到能通过棉检员检验就行,没有必要晒到十分干。有个别人在干棉花里掺湿棉花,骗过棉检员检验。大爷的棉花从来都是晒到十分干。到后来,棉检员都认识大爷了,见是大爷来卖棉花,一律免检。大爷说:“晒干棉花,报效国家。”

到后来,大爷享受在乡老复员军人补助。村里有人劝他去有关部门找一找闹一闹,说不定能多给一点儿钱,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大爷不为所动,从来是给多少要多少,不找更不闹。大爷说:“哭孩子多吃奶,那饿孩子咋办?”

大爷的儿子是个小企业主,开了个食品加工厂,不偷税不漏税,不拖欠工人工资,不使用劣等原料,不违规使用添加剂,善待家庭困难的工人。大爷病重时,大爷的儿子睡觉也不脱衣服,晚上也没睡过囫囵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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