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作者: 王威洋 2016年02月08日现代散文

除夕,人们纷纷逃离加班现场,并不是人们不喜欢加班。除夕,我是一个主动来加班的人,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加班。总之,我们各有各的原因。不论原因是什么,但你们可以确定的是,我是一个主动来加班的落寞的人。就像有的鱼纷纷逃离垂钓现场,而我却偏偏是往鱼钩上撞的鱼,你也可以确定的是,我不仅仅是《老人与海》里面的鱼。虽然我顽强,我的毅力超群,但我却是一条忧伤的鱼,我变成了老人的意识,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让我想起了过往的除夕纷纷是怎样度过的。我看到操场上的一片草坪已经长出了许多碧绿,我看到小屁孩们从平原的子宫里跳了出来,我看到了万物正在重生……虽然我对未来满怀希望,但我也是一条往鱼钩上撞的忧伤的鱼。

有一年除夕,大概是七八年前。我不知道那会我在干什么,我只是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华华对我说:他要约我出来唱歌。我操!我想他一定是有神经病,今天会有KTV开门吗?但是我想了想,他今年的除夕过的一定是孤独的。因为他家里走的走、散的散,唯独剩下他和他的老爹,我在万般无赖之下,在那天夜里,以两名神经病人的身份去到了空空的大街上寻找KTV。我们走在大街上,就像两个被遗弃的婴儿,在六九过后、立春之际,等待大地将我们变成黎明的种子,撒在我们那时渴望的城市里、姑娘的身上或者一个牛逼的理想上。那时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理想,我们一直都是有一天过一天,过完了今天再去考虑明天,只是觉得理想是一个很牛逼的东西,我们必须要有,因为那些牛逼的人都有过。

我本以为空空的街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商店、网吧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但是事实总是会出乎你的想象。我们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到了一家KTV。我当时的感受是:它是不是从我的幻觉里跳出来的?或者是那个人专门为我们打造得一间KTV?不管怎么样,它的存在打破了我们的空虚。后来听老板说,他以前是个大老板,曾梦想成为世界首富,最终却成为了《堂吉诃德》一样的结局。他说他总在每年除夕等待着某样东西,在玩着偶尔自己去寻找或偶尔让别人来找自己的游戏。

我好像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胆量,和华华一决高下,我认输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的是,把眼前的酒喝完,把面前的歌唱好;而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是,把他没喝完的酒喝完,把他没唱完的歌唱完。这是我们在花样年华里,能干的少数事情之一。我们用尽最旺盛的精力,去做了自己并不是特别在意的事情。最后还留下了些许记忆,残留在我的脑子里。我并不是每年的春节都会想起我那个骚包一样的朋友,因为他每年的情况都不一样,时好时坏。后来的华华,去了别的城市里,他也很少回来,我们只是偶尔在QQ上聊聊。再后来,随着时间的变化,华华被我抛进了大海,也许,他也已经把我抛进了大海,而且不止一次。

还有一年的除夕,是一个伤心的除夕之夜。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围困在了各个城市里的某个角落,他们只能和陌生人一起搂着吃团年饭,不是闻者自己老婆身上的味道,而是闻者别的村姑身上的味道。虽然他们自己的老婆也是村姑,但村姑和村姑之间还是有区别的,那就是有没有在民政局申请专利,成为自己专一的味道。

有很多人正在闻别人身上的味道,而我却在焦急的等待我花高价从朋友那里购买来的火车票。虽然现在都是实名制,而我偷偷做了一个小动作,就是让我的朋友退了票,让我挤了进去,虽然挤到了站票的行列里,但我已然知足,因为我要在除夕的夜里,去往另外一个城市里,十万火急。我要去福建看望正在病危中的父亲。就这样,那一年,我在火车上度过了一个难忘的除夕。我看到了很多的人们,正在赶往回家路上急切的模样,好像被猎人追赶的藏羚羊一样,片刻不能消停。在被一阵阵追逐过后,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摆出了千奇百怪的睡姿。我似乎可以在走廊上直接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去,不不,我想我就是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去的,因为他们躺在走廊上睡觉的密度实在很小,我在心里默默地跟他们道个歉。我想象到了奥斯维辛的场景,想象到了南京大屠杀的场景,甚至是动物屠宰场的场景。呸呸,我不应该打这个比方,但事实就是如此,摆在我面前的如一具具尸体。更有很多千奇百怪的睡姿,如不是我父亲病危,我可以一直笑到天亮。有一家三口,同时挤在一个位置上,三颗头颅叠加在了一起,成了一长条;有对男女的睡姿,就像做爱一样,甚至女的的屁股已经裸露出了一半;还有直接在厕所里安营扎寨的。我操!你们都是牛逼的人。唯独我,可怜巴巴的站到了福建,十几个小时,我也不太清楚我在想些什么。木讷地,来到了福州。

不知道有没有人的青春没有散场?如果有的话,我去订两张车票,去研究一下是个什么情况,直到下次要散场的时候,我可以借鉴一下,让离别别那么快到来。或者让人的眼泪,变成一粒粒沙子,把他们藏着瓶子里,等到我年过花甲的时候,在我无人陪伴的时候,我可以去细数。

大年初一,我与父亲见面时的场景其实并不煽情,如果有煽情的部分,我会自动的屏蔽掉。他那时已经意识模糊,而我到来的那一刻,他只是轻轻地说:儿子,你来了啊。而我,也并不是山呼海啸,我只是轻轻地回答:爸爸,我来了。接着,他很高兴,那个小孩子。他已经开始产生幻听了,听不清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以为我在说那句,我说完那句以后,他才明白第一句的意思。我们没有过激的情感爆发,只是像往常一样:吃饭,睡觉,看电视,聊聊近况。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下象棋。只是现在下象棋,不是面对面的和很多老头子一起,而是在手机上。他的落子还是像以前那样出其不意,只是现在,每走一步棋子,他就会悄悄地昏睡过去,醒来后,他又开始了另一盘棋局。我想对方,肯定不知道他的对手,是一个即将要离去的病人,肯定在另一边咒骂:此人下棋怎么磨磨唧唧的!

父亲病危了,我找来了私人救护车,把父亲连夜从遥远的福建载回了湖北。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情,由于故事太过于煽情,我就自动屏蔽掉吧,我怕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接着一个星期的时限到来,我看着他离去,接着为他送葬。

如果说我把每年的除夕当作我的重生之日,那么我每到除夕之夜,就会悄悄种上两盆花卉,让月亮闻到她们的味道,好让夜晚指引他们的方向,直到我看着新春之际到来。我想我记忆中的人们,闻到我种下的花卉,他们会自己归来,让我们重新相聚。我渴望在某一天下午,和他们把过去的事情重新上演一遍。我希望他们,能够嗅到,我此时正在想念他们……

除夕,已经到了下班了的点,但我还在坚守岗位。其实“坚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只是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去。我在趁这个闲暇的时光,细数我以前的除夕是怎样度过的,也顺便看看别人的除夕是怎么度过的。我是一个闲人,我在街上晃晃悠悠,看看沿途的风景,也看看同行的人。顺便也告诉自己:又一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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