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盛开了窗花

作者: 王琪 2016年02月08日优美散文

腊月的风,盛开了雪花,也盛开了窗花。雪花无意,而窗花有情。一窗又一窗的窗花,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故乡的祝福,像岁月额头的一抹笑容,吉祥喜庆而又明亮持久,装饰了一家又一家简朴的小院,灿烂了一年又一年腊月的日子。

又进腊月,又快过年。我又想起了儿时老家的窗花。那时,老家的日子虽然清苦,生活也很艰难。但人民勤劳,民风淳朴。进入腊月后,一场又一场浓郁的民俗之风,从人们心头刮起,把清寒的腊月吹拂得风姿万种,红红火火。记得喝过腊八粥,吃了年猪肉,过了腊月二十三,送走了灶王爷,家里就百无禁忌了。于是选择一个无风晴朗的日子,全家总动员,卫生大扫除。大人们扫房,我就清理窗户纸。窗户是两扇,下扇固定,中间有一镶玻璃的窗眼,用于了望院子;上扇可开合,方便通风换气。此时,那些替人们遮挡了一年风尘的窗户,已变得灰头土脸,衣衫不整了。于是我卸下那些辛苦了一年的窗棂,一点一点地撕去木质窗格上旧年残留的碎纸和结痂的糨糊,待清洗干净,哥哥们就会买来几张大白纸,小心翼翼地糊在窗子上。院子整齐了,窗纸糊上了,家里家外,干干净净,亮亮堂堂。这时,母亲就会取出红纸,拿起剪刀,坐在炕上,剪一炕窗花。

母亲剪窗花的神情是极认真,极专注的,仿佛是在剪一个又一个幸福的日子,生怕剪坏了。只见她把一张又一张的红纸,在炕上铺展,折叠,再拿起,然后,一把剪刀就在彩纸间游龙般上下翻动,左右使转,发出一种春蚕咬桑叶般的嚓嚓声,刀下坠落的纸屑,如风吹桃花,落英缤纷。转眼间一张张普通的红纸,就变成了一幅幅生动的窗花。“龙凤呈祥”“喜鹊闹梅”“金猴献瑞”“玉兔迎春”“龙腾虎跃”等等,每一幅图案都透露着春天的气息,每一种造型都寄寓着生活的希望。捏在手中,望空一瞅,仿佛就有了鸟鸣的声音、有了飞翔的姿态、有了眼睛的眨动、有了春天的气息,一切都活灵活现了,气韵横生了。

其实,在老家,像母亲一样能拿起剪刀,善于剪纸的妇女有很多。厚重的黄土高原赋予了她们坚韧的性格和淳厚的品质,古老的渭河孕育了她们婉转的情思和明丽的内心,生活的艰辛又让她们充满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祖祖辈辈口口相传、手手相教的手艺是她们从小就要掌握的养家本领、生活技能。天长日久,那些六畜兴旺的愿望、那些平安吉祥的祈盼,就种在了心底,长成了心花。手随心走,剪随意走,于是,她们的剪刀下,就有了奋蹄的牛、引吭的鸡、膘肥的猪、机灵的狗、奔驰的马,还有飘香的五谷、翩跹的彩蝶、飞翔的鸟儿、怒放的花卉、衔柳的燕子以及各种夸张变形的农家场景、含蓄抽象的寿图祥云。然而,无论是具象的花鸟虫鱼,还是抽象的几何图案,都是她们对新年的祝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窗花和对联是过年长长久久的标志。因而,那时贴窗花、贴对联是家里比较隆重的一件事。而贴窗花更是一件细活,糨糊不能多,也不能少;用力不可轻,也不可重,都要拿捏好分寸,做到恰恰好,刚刚到。因此,常常是母亲亲自来做。窗花贴好后,家里顿时明媚了许多,年味也似乎一下子蹿了过来。是啊,白纸糊的窗户上,贴了红红的窗花,再贫寒的家庭也就有了红火的希望,再贫困的村庄也都有了鲜活的生机,再漫长的岁月也等来了年的欢庆。

窗花是盛开在腊月的花,也是盛开在民间的花,更是献给新年的花。它虽然没有生命的温度,却存留着亲人的体温和故乡的味道,它没有芳馨袭人的花香,却能尽情地绽放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味”不同。儿时腊月里盛开的窗花,陪伴着我守望过一个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春天。然而,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人们经济水平的大幅提高,土坯房变成了砖木房,木质窗变成了玻璃窗,窗花没有了栖身之地,窗棂文化也就随之日渐暗淡,直至荡然无存。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今天,人们常常感叹现在年味变得越来越淡,过年的习俗也越来越少。我不知道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疏离。

又是一年腊月到,我又想起了儿时那些陪伴着我守望过春天的窗花。眼前的玻璃窗上,结了一层淡淡的玻璃窗花,有山有水,有草有花,也颇为好看。但不一会儿,随着太阳的升起,温度的升高,化作一缕缕泪痕,很快从我眼前消失。让我想起像现在的一些人和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的眼角无由地溢出了淡淡的泪花。泪光莹莹处,窗花里往日的时光在我脑海渐次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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