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外公和外婆

作者: 王木木 2016年02月11日情感散文

正月初二,爸妈和我以及弟弟去了大姨家拜年,按照近两年的惯例,午饭之后聊聊家常就去给外公外婆上坟。说到坟头,小时候总是害怕的,但如今说起来却稀疏平常,不害怕不恐惧,唯心头有一声叹息。想想人这一生活着辛劳,死了只一堆黄土,实在叫人慨叹。

表姐夫开车带着我们一行五人沿着窄窄的乡村公路去到村子,下车走几分钟凹凸不平的田埂小径,就到了外公外婆的坟头。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在镇上买了房,旧瓦房已经拆了,变成土地种上了蔬菜,唯一还能辨认我曾经每年去一次的地方就是葬着两位老人的坟头,一年未见,坟头前长满了杂草刺条。我们烧了纸钱,点了香烛,放了鞭炮,作揖求保佑平安健康,也许心里还叹息,但大家说说笑笑并没有悲伤。

母亲嫁得远,每年过年我们全家会背着礼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外婆家里,对于外婆的记忆也只在二十多年始终如一的年初二相聚。那时候没有电话,她的孩子们都会固定在这个时间从四面八方回来,聚在一起吃午饭,并住一宿。

我见过的外婆永远带着黑色的棉帽,身穿黑色的厚棉衣,脚穿黑色的布鞋,说话慢慢的,眼神关切地从一个孩子身上落在另一个孩子身上。遗憾的是我从来不知道她在夏天或秋天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她是不是有什么愿望未曾实现,我只是记得她喊我名字的声音。

印象里的外婆很想去城里的儿子身边,是因为有一年她住在乡下我家,为了要去城里跺脚哭诉,身体不好却自己走出好远,最后被母亲带回来。儿子儿媳在城里住,因为都在工作,没有时间照看她,便也就没接她去。在外婆的心里,她只是想去孩子的身边,那么大年纪的她像个孩子一样无法实现愿望,在她心里也许是遗憾,也许有难过,但没有人听她说。

外婆后来信仰基督教,已经深信到生病可以不吃药就有主保佑的境地。有一次母亲与外婆发生争吵,天黑的时候屋里没有开灯,外婆坐在门口默默地哭,我能感受到她背部起伏。外婆的几个儿女声音都很大,而她的耳朵却不好,每次都要说很大声她才能听见,因为这样她大概多年没感受到温柔地说话是怎样的心情

外公身体比外婆硬朗,但是很消瘦,外出时间很多,小时候他会常常来我家,他也去过城里几次,我在市里读书的时候见过他在舅舅家。和外婆一样,外公常年也是一身黑色穿着,冬日里会提着火笼蹲在后屋檐下,看后山那一小片果园。我小时候是怕外公的严厉的,因他总是讲我说话声音小如蚊,却总是夸表姐,很多年我都一直觉得外公是不喜欢我的。

我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外公和外婆因为年纪大住在乡里不方便,就住在了镇上大姨家的房子里。房间里昏暗,灯光微弱,他们住在里面不常出来走动,而天冷的时候外公基本上都在床上坐着不起来。外婆照顾着他,煮饭,洗碗,陪伴。有一回我去看他们,蚊帐和木质长凳黑黑的,外公愈加瘦弱地坐在床上大喘气,昏黄的灯光微微照在他脸上。我坐在床边跟外公说话,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握我的手,说我穿得太薄,并把火笼给我暖手。他问我在学校学了什么,要做什么工作,我告诉他我并不想做老师,他却也表示支持。在当时以至于现在,所有的亲人里大概除了外公所有人都觉得我放弃教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外公竟也能包容我不一样的选择。那一天我悄悄落泪了,在他握紧我冰冷的双手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关爱和温柔,我不再认为外公不喜欢我,更多是不善表达的期盼。

外公终是比外婆先走了,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稻谷还整齐地躺在晒坝里,母亲接到电话便去了镇上。我因为要看家收粮食并未去参加葬礼,所以并不知道最后外公是以怎样的面容告别这个世界,不知道在葬礼上的外婆是怎样的神情。

外公走后外婆的身影看起来更孤单了,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瘦,圆圆的脸最后变成了瓜子脸。最后一次见到外婆是在过年的时候,她完全变了模样,如果不是那熟悉的声音和眼睛,我大概认不出她。她一个人住得远远的,水泥房子里冷冷清清,到点有饭吃,但没人陪伴,没人说话,我无法想象她在等待辞世的日子里是如何熬过那些白天和黑夜。

外婆耳朵听不清,但心里还是认得我,我给她看拍的她的照片,她却误以为是我对象,于是说了两个字:爱情。我站在阳台上迎风流泪,心里觉得外婆不应该这样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外婆走的时候我在工作,没有参加葬礼,听到消息的时候哭了一场,再回来就只是见到坟头。

外公和外婆一生养育两儿三女,个个都算是过得还不错,只是他们却没有福气见证这最好的时候。如今外公外婆被埋在黄土之下,携手守望在那片承载他们漫长岁月的土地上,那个后辈势必要远离的地方,那个未来可能荒芜的村庄。他们这一生过得是不是开心再无人问,最终人死如灯灭,只变成逢年过节回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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