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方

朋友的妻子白面长身，是人见人爱的那种万种风情的女人，家境过得也很宽绰，但有一件事不好，就是由于长年的教学备课，妻子颈椎增生，压迫神经，右胳膊竟然抬不起来了。

于是，朋友便携妻子天南海北地寻方子看病，北京也去了，上海也到了；中西药都吃了，针灸按摩，外加小针刀刮骨。多半年下来了，依然没有疗效，心便灰沓沓下来了。但病仍然存在，该增生的还是增生，压迫神经还在压迫神经，胳膊抬不起来还是抬不起来。朋友的妻子每日里便心烦的难受，不仅不能教课了，而且家务活也没法做了，还厌烦地要死要活的，跟朋友白天叨唠打嘴仗，夜晚疼痛了便开始打仗骂娘。

朋友来我家喝酒的时候，经常说起这件事情，竟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朋友说是正常的日子也没法过了，嘟嘟噜噜、吵吵闹闹，这可怎么好呢。我劝说了好多次，也说了好多话，朋友只是摇头，说已经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了，日子真难捱啊。

某日，我去另外一位朋友家串门闲聊，只见那位朋友喝茶说话间一个劲地甩头，右甩甩，左扭扭。我就问他是否颈椎有了问题。朋友说是，说现在比原来轻多了。我说有什么好办法没有，他说很简单，是个老中医告诉他的，也不用吃药打针，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去掉，在脖子底下垫上一刀卫生纸，长期以往就起作用了。

对此，我没有不信也没有全信，过几天也就忘了。一个下雨的黄昏，朋友又来喝酒，闷头喝了不少，喝完了，人也差不多醉了，醉了才开口说话。他说他今晚住下不走了行吗？我问嫂子没有在家吗？他说在的，之所以她在家才不回去的。我说这不行，你们越是闹了别扭，我越是不能留你。朋友听了，起身便走。我不放心，便尾随他回家。暮秋的街上，冷雨纷纷，路灯照着宽绰的马路上的水洼闪着彩虹；夜已入深，行人稀落。朋友踽踽行走，左摇摇右晃晃。人都说喝酒之后轻飘飘如仙，谁知道我的这位朋友脚步却沉重如牛。终于拐进胡同口，登上了他家楼门，我见他用钥匙打开房门了，便扭头下楼，还没走三步，便听见屋内一声尖喝：“你个该死的还知道回来，没死在外面吗？”紧接着又是一阵吵骂。那骂声在静夜里格外地清脆。我本不想过去敲门的，鬼使神差般却摁响了门铃。是朋友妻子开门的，见了我先是一愣，继而尴尬地苦笑了笑。朋友妻子一身白丝绸睡袍，衬托了那白晰的团脸，一头秀丽闪着光泽的长发卷曲着，更加妩媚靓丽，真不像四十出头的女人。我说大半夜的你们两口子闹什么闹，让邻里街坊听见有什么好处吗？女人说：你不知道呀，他只知道喝喝喝，喝醉了家来倒头就睡，不知道我的疾苦，我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什么活也不能干，病痛使我难受，更重要的是心理憋闷啊。我看着眼前的长身女人，竟然起了怜悯疼爱之心。忽然想起了我那位左扭扭右晃晃的朋友的话。借着酒意，我便来了胆子，我说这还不简单嘛，不就是你颈椎增生嘛，还用得着吵闹吗，你用一卷卫生纸，晚上睡觉的时候垫在脖子底下，不出半年，保管你好了就是。

说完这些话，我便扭头下楼回家。过后我也就给忘了。朋友还是隔三差五来我家喝酒，只是我再也没有去送过他。这样过了三个多月，有一次他又过来，酒间我想起了他的妻子，问他嫂子可好？朋友忽然嘿地一声笑起来，他说那婆娘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偏方，每日里卧床，把一卷卫生纸垫到脖颈下面，还左摇右晃的。开始我以为她神经有问题了，没想到三个月下来，她竟然能把胳膊抬起来了。朋友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地只瞅我，他说：“你说怪不怪，那么些医院都没看好。”

听了朋友的一番话，我竟然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