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的风

作者: 王跃精 2016年02月16日散文阅读

昨天上午,天骤然阴起来,天上满是狰狞的一陀又一陀暗灰的云;渐近中午,空中舞起了雪花,那雪花不是朝地上落,而是翻滚着,向上飞。风,柔柔的,地,湿湿的,雪花分明是不想回家的孩子,还要玩一玩。情之所至,我以冬的口气诌了几句诗:

已经立春/就要分手了/给你送件白纱裙吧《春雪》

下午,雪停了,风却硬了,卷起雪来,摔起脸上,形同砂粒。这白色的风,如同无数发疯的公牛,狂奔着,呼呼喘着,抵突,猛撞,横闯,简直有使不完的劲儿!晚上,临睡时,公牛们似乎更凶了,窗户啪啪地响着,外面接连传来动人魂魄的呜呜声;楼房隐约晃动着,下面的路灯闪着畏葸的白光……凌晨四点,我给吵醒了,忽然想到,这莫不是冬天要撤退了,要把它的雪、它的寒、它的风、它的歌声,统统搬走吧?想到这里,竟默然沉思。

说到风,大同的风真是好!它不像飓风,挟浪拔树毁屋伤人。它如同北方汉子,和气时,亦有棱棱的作风;发怒时,亦有自己的做人的尺度。大同向来不缺风,俗语云:“一年一次风,从春刮到冬,”可见这里的风,是如此大方,如此无私。先时,此地植被不多,风便是黄的,马海先生说,“大黄风要么不刮,一刮起来就有一股没完没了的韧劲。三天五日那是家常便饭,半月十来天不停,那也是常有的事。”这种风,我经历过,回到家,总是急着将嘴里的沙土漱出去。现在,大黄风已然鲜见,大同倒是成了全山西空气最好的城市,最宜居的城市,谁能否认,这其中没有风的功劳?随季节流转、纬度高低,此地风之声音、强弱亦是不同:或是沙沙若蚕食桑叶;或是嗖嗖若万箭齐发;或是轰轰若闷雷滚过;或是呜呜若黄河开冰。记得祥夫先生在《恒山松》中说大同的风,像是用大锯锯竹筒,那声音定是空洞而响亮,像男高音了。又说像狗在夜半对空嚎叫:旺——旺——旺旺——那也许正是风叫,而误以为狗的表演也未可知。

此地的风要说好,莫过于夏天,它像是讨好你,将花香、树叶香、虫子的哼唱,悄悄地给你送过来;年轻时,我曾在夏夜看瓜,于野外,浴在风中,真是有一种水淋淋的质感,说是给你洗澡,再合适不过了。此地秋天的风亦不逊色,最好在八月,粮食已经上场,碾下来,堆成堆,人们圪蹴在场边,说笑着等风,真是准,那风像是跟你约会,总是在黄昏姗姗而来,那才叫好!清泉一般,一阵接一阵涌过来,涌过来,父亲便用木锹铲起黍子,朝空中一扬,刷——珍珠般光滑的黍子落下来,而灰土、糠壳、细叶、小棍,都化为一团黄云,给风带走了。

说到风,不禁想起《汉书·王莽传》多次记载的,“大风,屋瓦皆尽”之语,中原地区尚有如此恐怖的风,真令人寝之难安了。西伯利亚向来以寒到极处着称,这从苏俄的一些作品可见一般。普希金的《暴风雪》,那个姑娘于暴风雪之夜私奔,准备和在某地等待的上尉举行结婚仪式,结果风雪大到了令她的马车迷路的地步,慌乱之中,她和一个陌路人举行了婚礼,发现真相时,姑娘一下昏倒在地。谁想到,第二天,姑娘的父母看到女儿仍跟平常一样,安然,平静,他们怎能想到女儿在暴风雪之夜的奇遇呢?更为有缘的时,那个姑娘后来跟那个陌生人由相恋而结婚,这暴风雪真是为他们做了红娘。还有一个作家,写一群流放的人,看到一个路人没有施救,到达目的地后,其中的一年轻人毅然返回去救那个人,众人苦劝不住,便同意了他。那也是个暴风雪之夜,年轻人一夜未归,第二天人们找见了他,冻僵了,在雪中——

想想这些,还是大同的风好,生活在此地,真是有些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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