糍粑里的年味

作者: 马克仁 2016年02月19日生活散文

小时候,过年的快乐不少是从糍粑的香气里获得的。过年前后,我们小伙伴们会聚在一起,边烤火边烤糍粑吃,大家拿着各自带来的糍粑在火盆边烧烤,烤得焦而不糊的糍粑有些发烫,被我们用衣襟包着,此时伙伴们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张口就咬,咬着一拉,糍粑黏着,拉蛮长的,留在口里的那坨被有滋有味地嚼着,香喷喷的糍粑冒出热气,嘶嘶地吸进去,又呵呵地从里喷出来,感觉这香气就是年的味道,我们村里的同龄孩子,都是闻着它的香气长大的。

吃糍粑就要打糍粑,这个项目比任何一个过年的项目都要精彩,都要吸引人。我们伙伴们会闻着糍粑的香气追逐打糍粑的表演,对于打糍粑的热爱,既因为它的香味,又因为它最能显示男子汉的威风。

遇上好年景,家家户户都会腾出不少糯米来打糍粑。人口多的户子集中起来一起,打糍粑的场景格外壮观,先说泡米,都是用大缸泡的,几十斤上百斤米浸泡在里面,水渐渐由清变浑,小半天就要舀出来,新箩筐装好,水冲洗后沥干。远远望去,阳光下新箩筐装满白得耀眼的糯米,在乡亲们的眼里,那装满的是丰收的喜悦!

若是白天,东一家,西一家都抬来了糯米,集中在某家的大禾场里,摆上大锅大灶,架上大甄蒸糯米。灶里腾腾地烧起大火,锅里腾腾喷出热气,甄里嘶嘶地冒出香气,女人们一遍又一遍摸着大甄的桶身,她们说,哪里发热,就熟到哪里了。直到上顶,她们就会大喊,准备端糯米了!揭开甄盖,用铁瓢舀糯米,甄熟的糯米饭香气扑鼻,若是正饿着,一定口水直流。

端糯米的师傅用筲箕盛满糯米饭,端到打糍粑的人堆里,倒入“对窝子”里。那边打糍粑的早已聚集了十来个男劳力,水桶里有少半桶水,桶里插着十来根木棍子,棍子上端有横档,下端圆而光滑,师傅一发喊,男劳力都人手一棍上阵了,有些像古装戏里叫威武的兵丁。这打糍粑的讲究还蛮多,对窝子里的糯米是蓬松的,棍子在上面用点阵法,慢慢糯米塌陷下去,才能用力乡下捅,一般是八个人,也有十个、十二个的,反正是双数,因为棍子抽插的时候,相邻的两个人不能同时发力,要像古体诗里的平仄相凹,因为步伐一致的话,糍粑就会被拉出对窝子“滚蛋”。这个活还真考验团队精神,有些劳力虽然力气大,但因为不能于其他人合拍,也可能不被选来当正式队员,要么是备选,坐在一旁等着换角色。

这人心一齐,打糍粑也特别有生气。你来我往便到兴味正浓处,对窝子里的糍粑会吭哧吭哧发声,这是要“翻身”的迹象。给糍粑翻身,需要由队伍里的主心骨来完成,或二或一,厉害的角色就是一个人翻糍粑,只见他操起棍子围着对窝子一圈发力,完成一周后,这未成形的糍粑被他撬起来,高举在空中,然后棍子一转,向对窝子里猛地一砸!砰地一声巨响,赢来一阵赞叹,一般这种表演性质的功夫是年轻后生搞的,但也有中年劳力来逞强,有时候被某个英雄包了,有时候是比赛的,比赛的最有观赏性,轮着来,一人翻一个糍粑,看谁插的麻溜,转得快,举得高,摔得响。谁翻了还归收糍粑,收糍粑是一个人从对窝子里挑起完全捣烂的糍粑送到团糍粑的师傅那里。这也特需要功夫的,与前面翻糍粑不同,糍粑经过“打”的过程比较长,有些稀淌,挑起糍粑的难度增加了。这就要众人齐抽棍,收糍粑的人迅速靠边插棍,让糍粑坯成团,然后猛地挑起来,快步举到团糍粑的桌子跟前,那师傅顾不得发烫的木棍,双手抓住,任棍子一转,然后开始在光滑的桌子上团糍粑。桌子上抹过菜油了的,糍粑不会粘在木桌上,只能听话地被揉成圆圆的一个坨坨,末了,师傅往铺地的席子上一扔,那个圆坨慢慢摊开,成了一个扁平的圆糍粑。

就在师傅揉糍粑的当口,其它“打手”就闲着,他们的棍棒上或多或少沾满了糍粑,我们这些小把戏都会乘此机会去啃棍棒,粘得多的不必用嘴直接啃,双手抱住,从棍棒上拉下来,顾不得满手正粘着,直接往嘴里送。没有任何作料的糍粑,却被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若是遇到谁打巧果粑粑,我们就会特别留意,那是一定要吃的,巧果粑粑无非是放了橘皮糖精之类的调料,以后干炸了当过年的点心,美其名曰巧果。每当这个时候,老板是保密的,唯有端糯米饭师傅知晓,可我们小伙伴们特别精怪,有时候闻着香气,有时候观察到眼神,便在糍粑翻身的时候去取,可打手总是故意不给棍子我们,没办法,我们只能直接从对窝子里抢,偷个空挡从大人的胯裆里钻进去,剜了一坨就跑。大人故意大喊,偷巧果了!偷巧果了!我们一边得意地大笑,一边往嘴里送,旁边还伸出几只手来,进行“第二次分配”……

如今,我依然喜欢吃糍粑,只是这糍粑已经不再是那些年轻的壮汉们打的了。长大后,我也几乎再也没有看到乡亲们聚在一起打糍粑了。也许打糍粑一直是我们盼望过年的重要因素,这些年来,过年的味道也越来越觉得淡,只是每当此时,自然会想起当年故乡的乡亲们聚在一起打糍粑的情形,那浓浓的年味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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